酒意浓,爱意重

一点萤火,幽幽地飞到她的脸颊下,落在她白地透明的眼帘,轻轻吻着她的眼角。

它们都知道,这样的情况不过是她又陷入了那痛苦的回忆中。那是她心底难以触碰的伤疤。

颜辛朗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景象,有些呆愣。这些萤火与芦影的关系是那样亲密,就像在呼唤自己的亲人一般。芦影的睫毛微微颤动,喉中发出一声轻轻的嘤咛,像是绝望无助的哀鸣。

顺着她微翘的眼角,一颗泪滚落而出,渗进那浅绿色的枕头。

她的鼻息渐渐变得平稳,似乎坠入了清浅的梦境。

颜辛朗的手探至她纤细的手腕,感觉到她脉搏稳稳的跳动,终于松了一口气。手拂过她的脸颊,眼眸像是被这萤火之光染了色。战场上,有太多的人死在他的面前,敌军的,我军的。面对血腥的颜色,他的心似乎已经麻木,他从不畏惧死亡,可在这一刻看到她像是残破的布偶一样躺在床上,满身都是伤痛的气息,自己的心里,竟然第一次有了畏惧。

颜辛朗沉沉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到门口,门外是雨打芦叶的啪啪响声。

一点萤火穿过黑暗,落在他手边的木门上,忽闪着身上的光,像是要为他指引前路。

院中的木门外站着一个手撑油伞的披甲战士,看到房门被打开,朝着这边举了举手里的篮子,那有些稚嫩的嗓音穿过雨幕落入颜辛朗的耳中,“将军,这是副将让卑职送来的。就放在这里了。”说完将吃的放在门口,用油伞遮住,独自一人踏着路上的积水,在雨中奔跑起来。

颜辛朗回头看了眼内室,轻轻阖上门,绕过避雨的门廊,一个旋身落在门口。伸手拎起放在地上的竹篮,微启开那封着的盖子,嗅到浓烈的酒香,还有鱼肉的香气。嘴角轻微地有些上扬,看着远处停在水边的大船,拎起篮子里的酒远远地举了举,声音如同钟响,划破了这满是雨声的夜空,“谢了!”

大船上站着一个披着蓑衣的男人,望着远处小院门口的颜辛朗,眉目中也流露出一丝笑意。颜辛朗对他来说是将军,是朋友,是兄弟。战场上的他冷血,官场上的他淡漠,酒桌上的他颓然,似乎所有的一切都难以留住他那颗漂泊的心。

他其实明白颜辛朗心中的孤独,却终究是帮不了他。只希望这一场春日的邂逅,能让颜辛朗的心不再冰冷。

颜辛朗手执油伞,步履轻盈落在房门前,轻手轻脚地推开那微阖着的门,吱呀一声轻响,打破了这寂静的夜。

房间里的萤火一瞬间飞起,像是受了巨大的惊吓。

颜辛朗的手搭在门闩上,看着眼前的景象,没有半分惊惶,只是施施然走了进去,在房中的桌边坐下。抬手掀了手里竹篮的盖子,宽大的手掌握住那粗瓷盛装的浊酒,仰头饮了一口,灼热的酒划过喉咙,似要燃烧了他的身体。

他拎着手里的粗瓷罐子,一步步稳稳地走进内室,迎着那浅浅的萤火之光,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床上躺着的女子,乌黑的秀发散乱在枕边,肌肤瓷白莹润,长长的睫毛微翘着,红润饱满的嘴唇嘟起来,脸颊上是浅浅若桃花的红粉。她就那么安稳地睡着,却让他的心有了一丝悸动。

轻轻地走到床边坐下,手指拂过她的嘴唇。慢慢俯下身体,慢慢靠近她娇小的脸颊,他的表情有些挣扎,突然猛地扭过头,仰头饮下手里的酒。坐在床头,呼吸有些急促,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觉得胸中似乎有一团火在烧,让他难以自持。

紧紧攥了手,咬着牙,略有些慌张地冲出了房门,站在大雨中,让这冰冷的雨水来平息腹中的火气。

可一想起,躺在房间里安稳睡着的女子,他的身体就再次燃烧起来。他对自己的自制力从来不曾置疑,可今日,似乎那些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完全失去来了作用。他突然想起,自己方才饮下的酒,味道与平常有些许不同。自己竟然就这么中招了。

颜辛朗盘膝坐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帘外是雨声和禅语,帘内是萤光和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