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颜辛朗的话,要想留在军营里就不能吃闲饭,任何人都不能例外,她也一样。
芦影每天早起跟着所有士兵一起出操,而且如今军营里只有她这么一个半吊子的赤脚医生,所以将士们若是有个头疼脑热,或者受伤包扎,都要她亲力亲为。为了不让自己的半吊子害了谁的命,她总会在晚上洗好了那些沾血的纱布之后,躺在矮塌上翻看医书,每次都是翻了两页就会迷迷糊糊想要睡觉。医书落在一边的地上,被风吹起,掀动两页。
颜辛朗就远远看着她,看着她抓着沉重的长枪艰难地挪动脚步,修长的手指为伤员们包扎整理伤口,一个人端着一盆染血了的纱布在不远处的溪边洗净,打着哈欠眯着眼睛翻看医书药典。他想让她知难而退,可没想到,柔弱如她却是如此倔强,倔强地让他心疼。
不管是休战还是战乱之时,她都不应该留在军营里,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夫人,将军要见你!”刚刚洗净了纱布,芦影抱着沉重的木盆从营外走进来,就被人拦住。小兵伸手接过芦影手里的木盆交到另一人手中,“您随我来。”
初听到小兵的话,芦影还有些呆愣,实在没想到他会找她,这么些天了,他从没来见过她,即便是在训练场出操的时候,也只是陆彦,陈姜,周泽和李塍他们四个主持,他从未出过,如今怎么会派人找她,难不成终于应承了自己待在这里的事实?
小兵走在前面,扭头偷看了一眼身后的芦影,她白皙的脸颊上因为劳累有些潮红,整个人瘦弱娇小,让人心生怜惜,实在是不明白将军怎么会放任自己的娇妻就这么在军营里受苦。他们这些人每天完成了训练,就可以休息,说是养精蓄锐,可她却还要去照看伤员,洗涤纱布,晚上的时候还要查看医书,实在是劳累不堪,真不明白,她这么一个小女子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夫人,到了,将军让您在此等他,他很快就来。”小兵看着不远处的灯火通明的地方,朝着芦影拱了拱手,转身退下。
“欸?”她张口想要唤住那小兵,谁知道那小子竟然像是落入水中的游鱼,在黑暗中消失不见。四处看了一下眼前的地方,不禁蹙眉,这里好像是去那里的路啊,她拖着疲惫的身体沿着记忆中的方向往前走了走,果真到了那个地方,听到了女子的尖叫和哭泣声,还有男子嘶吼的怒叫。
突然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伸手整理着自己的衣袍从里面往外走,那人脚步轻盈,模糊中能看到他脸上的春意,芦影脚步有些发软,不禁往后退了两步,心中一阵剧烈的疼痛,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他让自己来,就是为了让她看这些么!
心中努力建造乌托邦突然崩塌,她不清楚自己留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他为什么会如此羞辱自己,他就这么不想见到她,就这么想赶自己走?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每天的繁重劳作,累得她躺在榻上的时候,就想这么沉睡过去,再也不想醒过来,可即便那样她依旧不曾想过放弃,可如今,再不放弃,还有什么意义?
转身,踉跄着步子就要离开,她不想待在这里,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了,她要离开,原来世间男子多薄情,是自己太痴了。脚下虚软,已经没有了支点她一下子摔倒在地上,怕不起来,双手紧握成拳,眼泪啪嗒啪嗒,如同决堤之水,心中之城一点点崩塌,已经是血淋淋一片。
远远地他就看到她,剑眉深拧,瞳孔深邃幽暗,他走了两步,蹲下身,将芦影扶起来,抬手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她的泪水粘在他的手指,手下她的温度那般冰凉。
芦影微抬着头,望着他,看到他眸中没有任何歉疚的冰冷,哈~战场上的他杀人不眨眼,现在不过是与别的女人发生了关系,他有什么好歉疚的。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眼泪滑过脸颊,再睁开眼睛,眸中已是清亮一片,只是那泪水却是止不住了。她伸手打开他的手,手撑着地面慢慢爬起来,一步步挪动。
颜辛朗依旧保持着蹲坐的姿势,歪着头看着她的背影,纤弱不堪风吹,眼中闪过一丝懊恼的疼惜,宫蛮国中内乱爆发,南宫子苏的大哥南宫子卿,宫蛮国的大王子趁着他不在朝中,竟然把持朝政,软禁了老国王,这群山之后的他们也已经蠢蠢欲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芦影拖着步子朝着神树的方向挪动,眼泪落了一地,心中百感交集,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为什么连远远望着他也成了奢望,为什么非要赶她离开。萤火环绕在她周围,忽高忽低地飞舞,芦影背靠着树干,头深深埋进膝盖,黑暗中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大哭起来,“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闪亮的萤火飞舞在她身边,无声地安慰着她,它们不清楚她为什么会哭得如此伤心。
耳边突然传来沙沙的脚步声,迷迷糊糊地头脑昏沉,是他追过来了么?一个宽大的手掌落在她的发上,轻轻地抚摸,看到她没有挣扎反抗的动作时,伸手将她揽在怀里,低低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