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玄修便闭门不出,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那间禅房的门未曾开启。
空缘不知道其中因由,只是那日看他脸色极为不好,带着病态的白。扶着他的胳膊才感觉到他身体的单薄,那些皮肉下骨头咯的他生疼。他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头枕着自己的肩窝,浅浅的鼻息扫过颈间,痒痒的。
艰难地将玄修扶进房间,还未到塌边,就已经是满身的汗水,薄薄的衣袍被沁湿,汗水划过脖颈,隐在衣襟里。
鼻尖是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还是那熟悉的味道,就像那时候,两人一起私下凡间,道宗的后山上,他枕着她的腿,睡得安稳。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好像过了几辈子一般。
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玄修就缓缓醒了过来,薄薄的眼皮掀起,眼中透着刚醒的朦胧。没有平日的那些深邃,清澈见底,却是没有一丝的杂质情绪。
睁眼就看到伏在自己塌边的人,浅金色的发有些凌乱地铺在榻上,遮住了他白皙的肤色,长长的睫毛遮住了那双清澈空灵的金色眼眸。
昏迷前的所有记忆一瞬间钻进脑袋,心口隐去的痛意,再一次袭来。
手抚着胸口的位置,看着伏在榻上浅眠的人,双眉紧紧皱起。深吸了一口气,盘膝坐起,手里的佛珠啪啪地被拨地脆响,口中喃喃念着佛语,观自在菩萨,形神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无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事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
耳边是佛语阵阵,像是一条精钢铸造的铁锁将自己紧紧捆住,那火红的锁链一下下勒进自己的皮肉,那种灼烧皮肉发出的嘶嘶声让伏在榻上的空缘头痛不已。
他紧拧着眉,咬着牙坐起来,看着面前的玄修,一边的冰冷,没有一点的温情。他手中的念珠啪啪作响,有些慌乱。
“尊者?”空缘站起身,歪着头有些担忧地看着额头上冒着汗珠的玄修。
玄修的身体猛地一僵,念珠声啪地一声卡住,脸上的汗珠滚落脸颊,滑进僧袍,他不曾睁眼,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出去吧。”
“……”空缘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亲眼看着他昏迷,现在又是这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他要如何放心离去呢,“尊者您看起来不太好,需要弟子找人来看看么?”
“不需要!”玄修猛地睁开眼,原本清澈的黑眸中隐着血丝,看起来有些怖人,空缘忍不住后退一步。
倏尔闭上眼睛,声音冰冷,“出去!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去进来。”
“……”空缘的身体猛地一颤,隐在袍下的手指微微颤动,声音也是带着颤意,“是。”转身默默离开,阖上了房门。
紧接着就听到房间里传来一声巨响,有杯盏碎裂的脆响,有木椅折断的咔嚓声。空缘背倚着墙壁,听着房间里的响动,拧起眉来,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平静如水的玄修会有这么强的情绪波动。
院子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身灰白色僧袍的男子走了进来,一双芒鞋竟走出云靴的优雅,下摆微微波动,似引了一阵清风。
“哟?怎么着?惹玄修尊者生气了,被赶出来了?”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了然于胸的笑意。他半倚在门边,嘴角勾着模糊的笑。
空缘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长云师兄。”
长云看着他穿过那些花草,站在空缘身前,抬手将他合着的双手抚下,“还没剃度呢,做什么和尚的动作?”
“嗯?”空缘微微一愣,微歪着脑袋,金色的眸子满是疑惑,“长云师兄?”在他的认知里,长云是寺里的弟子,怎么也不该有这样的举动的。
“怎么,看我不像个和尚?”他错过空缘的身体,看着他身后紧闭的禅门,“俗话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只要有心,何必做那么多虚伪的举动。”
“一颗心乱了,就什么都乱了……”他意有所指地低头看了眼空缘,眼角挂着笑意,瞟到空缘挂在腰间的香囊,一伸手将它取下,指间把玩着,又凑到鼻尖嗅了嗅,“不错的玩意儿,世间少有!这做工也甚是精致!”手指划过上面的暗纹,眼神深邃,“喜欢的女子送的?”
伸手抢过长云手里的香囊,“长云师兄胡说什么。”小心地捧着香囊,将它系在腰间。
长云嘴角扯了扯,伸手拉住空缘的胳膊,“行了,反正尊者这里也不用你伺候了,我带你出去走走。”
“不……”还没等空缘说出口,已经被拉着走出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