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满含着嘲讽的一句话，明显不是在夸奖对方的相貌。他说了“一副好皮囊”，眼前的钟硕却是着实的相貌平常。
若是旁人，想必不会明白方乐生的意思。可钟硕正巧明白，不仅明白，还进行了回应，“我也知道自己容貌很平常。”
方乐生忽然就笑了。何止是相貌平常，这么样的一张脸，往人堆里一扔怕是找都找不到。
可也正是这样一张脸，下巴宽阔，天庭饱满，算不上好看，看起来却是实打实的老实。
没人会去提防一个老实人，当他以这幅面孔出现在众人眼前，众人只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又没什么坏心眼的人。
他长得太过正直，人类又都免不了根据相貌辨别人心，这张老实宽厚的脸无疑让无数人上当受骗。
方乐生说他是一副好皮囊，正是这个意思。这人的一张脸太过老实，以至于他掩藏在外表之下的野心和欲望，没有任何人发现。
就连他，刚才也差一点就上了当。
“你的那颗心，配上你的这张脸，真是让人不得不小心啊。”方乐生道，眼光渐渐犀利起来。
钟硕看他，一点也没有被看穿的惊慌，只说道：“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你母亲确实很珍惜方家的每一个人。她要是活着，必定不希望看见方家沦为现在这样。”
“那么剩下的部分呢？”方乐生问，“你说的都是真话，那是因为你并没有跟我说明你全部的理由。我的母亲救过你的命，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剩下的，只怕都是出自你的私心吧。”
钟硕扯了扯嘴角，“既然你都看出来了，我也就不瞒你了。”他抬眼过来，倒不是平时宽厚诚恳的眼神，他的眼神因为暴露了自己的真实目的而变得灵活起来。
眼神一活，就像是变了个人。老实的面孔很快不见，取而代之一张狡猾的脸。
“我在方家待的时间不短，经由我手操办的事情也不少。尤其是近几年来，方家在水城的市场份额逐渐减少之后，方成才暗中的灰色收益我每一件都知道。”
“方老已经老了，方成才又是个不成器的。方氏无数的生意经由我手之后，我免不了会从中得利。这么着越得越多，在我一点一滴的努力之下，方家几乎给架空了。”
方乐生鼻子一哼，“架空未必可信。”
“至少我转移走了方家百分之三十的股份”钟硕眼中精光毕露，“若是方家真的没了，我也是个最大的受害者。”
方乐生道：“你刚才说守护方家，为的是我的母亲，现在想来，着实是虚伪。”
钟硕道：“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辨别是非的能力总该有。我是很感激你的母亲，当初我来方家的时候，也是抱着一颗赤子之心。”
“可是方家太腐败了，方老和方成才都只是目光短浅的普通人。方家在他们手里，不仅得不到发展，还会越来越走低。”
“我想，与其让方家在他们手里毁了，不如自己取而代之。”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眼皮遮住瞳仁将眼神阻隔在内。看不到眼神，他又变成一个普通人，忠厚老实，看不出一点坏心眼。
钟硕又说道：“我保证，我只在背后活动。表面上方家还是那个方家，方氏还是那个方氏。”
方乐生冷了眼神，“那你何必来找我？”
“因为这次的事我做不到。”钟硕笑的危险，“我只是个普通人，既不精彩绝艳，也不深谋远虑。我能想到的办法就是通过你，你比我有能力，你若是帮忙，方家就能存活，我的利益就能得到保证。”
他说的这般坦荡，似乎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如此坦率地表露自己的心思，若不是亲眼看见，只怕谁都不会相信。
于是方乐生又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把你？我若是帮了你，你就不怕被我取而代之？”
“少爷”钟硕低头，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您不会回方家，您若是想回方家，就不会等到现在。”
“可是我也未必帮你。”方乐生说道。
钟硕低低地笑，“您必须帮我。”
这种极其笃定的说法像是一根针，扎的人脑子疼。方乐生迅速思索他这般笃定的理由，半晌，缓缓开口。
“老头子承诺给许书辛什么了？”
“少爷不愧是少爷，这么快就想到了。”钟硕站的笔直，从开头到现在一直是恭敬地态度，“方老把新能源的项目给许书辛了。”
新能源的项目原本是方家刚提上日程的一个，但却由于方成才的出事而暂缓。新能源本就是一个极其赚钱的项目，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钻都钻不进去。
方老千辛万苦地搞到新能源的机会，这一次为了让许书辛过来，无疑是动用了老本。
牺牲一个大项目来换取方氏存活的机会，牺牲掉拖后腿的人和事，只留下方家最为核心的部分，弃卒保车，虽说不甚明智，万不得已也可为之。
看钟硕这么笃定的神态，只怕这新能源的项目已被他拿捏在手里。而许书辛不是个好惹的，若是许诺了他的东西没有双手奉上，就又是一场风波。
换句话说，若是方乐生不帮这个忙，钟硕就不会将新能源的项目交给许书辛，到时候方氏只能面临比现在还要严峻的局面。
“不愧是方家藏得最深的人。”方乐生饶有兴致地笑，只觉得如今的情势越发有趣。
“那您同意了吗？”钟硕问道，其实他已经知道答案。
男人都是经不起挑衅的生物，越是强者，越是经不起挑衅。他浪费了这么多的时间，总算是有了起色。
“行吧，我答应你的要求。”方乐生笑的好看，这些年来唯一的一次，他心中有了较劲的想法。
生活总是充满了各种欣喜，就当他以为没什么可玩的时候，这人就出现了。过惯了安逸的日子，这一次重回漩涡中心，重新搅起风浪，也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不过可先说好，我只在幕后操作。”方乐生强调。
钟硕笑着看他，“这个是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