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蒹葭苍苍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诗经》中的这句话是对蒹葭最好的赞扬。曼殊永远记得睁开眼第一次看见蒹葭时的场景。
漫天枫叶红似火,夕阳晕散在整片枫林中,仿佛赤色海潮。从枫林中环绕而过的云溪,盛着满溪的红色,流向远方。身穿浅色轻纱的女子站在西边的枫树下,静静地看着远方越来越远的身影。含着泪光的眸子是浓浓的不舍。
不见三生情缘苦,
姻司缘簿谁人录。
千千尺素灵心入,
为君倾魂容颜驻。
或许是这幅送别图太过唯美,曼殊刚刚清醒过来,还没来得及为自己变成灵魂烦恼,便被蒹葭吸引。直到蒹葭收回眺望的视线,曼殊才回过神来,低低的感叹了一句:“远行天下盼归情苦,只是希望不会是尘埃落定花开无果。”
“不会的,宫旭会回来的。”宛如流水般轻柔动听的声音透出一股坚定。
曼殊愣了一下,她只是在心里想了一下,对方怎么会知道她的想法?难道变成鬼后连心里想什么都无法隐藏吗?不是吧,做鬼这么没有隐私权。
或许是曼殊的想法太过奇异,蒹葭在这离别感伤中竟然能掩嘴轻笑:“呵呵,小缚鬼,你的想法真有趣。不过你的装扮更加奇异,你怎么跑到我眼睛里来了?”
“缚鬼,是说我吗?我叫曼殊。我也不知道怎么到你眼睛里的,但是我现在可以先出身形的。”蒹葭还穿着跌进溪水时的衣服,现代做简单的装扮在灵魂状态透出一种朦胧的美感,“你怎么能够看得见我啊?不是说一般人看不见鬼魂吗?更何况我刚刚可是在你的眼睛里,虽然在你眼睛里这种说法很奇怪,但反正我就觉得离不开你的眼睛。我刚刚可没出来,你也知道我的存在?”
“我叫蒹葭,很高兴认识你,曼殊。你不知道缚鬼吗?缚鬼是上古萨满巫师针对灵魂的巫术,一世为缚鬼,永生无解脱。所以你严格意义上讲不算是鬼魂,而是中了诅咒。只不过这是个永远无法解脱的诅咒。”蒹葭的语气中透出一种淡淡的惋惜,曼殊知道她是在为自己变成缚鬼感到遗憾,“因为被变相封印在我的眼睛里,所以一定程度上我们心意相通。但是我也不知道你怎么会被封印在我眼睛里。”
“你也不知道啊。不过,你不是说我中了诅咒吗,我怎么没感觉有什么难受的地方。”
“因为据我所之,缚鬼术真正可怕的地方就在于它能在中诅咒的人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缚鬼的意识一点一点改变,变成嗜杀鬼,而且还觉得一切理所当然。”
“你是说我将来会变成嗜杀鬼?什么是嗜杀鬼?”
“嗜杀如命,抹杀一切生命,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而且,由缚鬼转变的嗜杀鬼灵魂永生,也就是说,嗜杀鬼是杀不死的。”蒹葭将手中火红的枫叶轻轻贴身放好,目光再次看向天际,“你现在才变成缚鬼,仅仅是灵魂被束缚。慢慢的才会变得狂躁,破坏欲变强,然后缓慢沦陷。”
“没有办法阻止?”蒹葭摇摇头,曼殊的心转眼便沉了下来,“对了,你……你……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也许一开始就被蒹葭美好优雅的身影吸引,主观上已经觉得她不是坏人了,才会放心的和对方聊了许多。
“因为,我也不是人啊。”很简单的一句话,却有着无尽的无奈,就像是明明看见了彼岸繁花盛开,却因为弱水难渡,不能靠近一样。
“那你是……”
“我是一只水鬼,从蒹葭草中化身。”
“你是水鬼?你现在不是人吗?”曼殊不敢相信,如此温婉的蒹葭竟然不是人。不过,在聊斋中妖怪一般都是美艳无比的,像蒹葭这样的更像是妖精。
“我只是化成了人形而已,一只妖想要变成人除了必须忍受穿心蚀骨的痛苦,还要打碎妖躯,废弃所有道行。”说到这里,蒹葭停顿了一下,仿佛想到了什么,目光一瞬间变得坚定,“现在的我还不能保证一定能成功。而且,变成人了,我就没有力量保护宫旭。虽然我很想像个真正的人一样和宫旭生活一生一世。”
“话说,宫旭是谁?”也不怪曼殊这么问了,她睁开眼看见的已经是蒹葭目送宫旭离开后好久,连宫旭的背影都没看到。她只能猜测出宫旭是蒹葭的爱人。
蒹葭正准备回答,一道巨大的闪电从天而降,银白色的光将天幕撕裂:“是谁?”蒹葭因为和曼殊讲话,导致动作慢了半怕,被闪电打中手臂,一片焦黑。雷电本就是妖灵的克星,这下受伤使蒹葭原本清秀的脸变得惨白。
“妖女,我看你这次还怎么逃!”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老头,一身白衣,灰白的头发略显脏乱的扎成许多小辫子,中间还穿着一长串红红绿绿的珠子。这个形象真的很像曼殊在电影中看到的萨满巫师。只差脸上没有涂满各种各样的图腾了。
“原来是国师大人,蒹葭有礼了。”也不管那个国师是否接受蒹葭的行礼,蒹葭朝着国师的方向便略微屈膝拜了一下。
那国师似乎对蒹葭行礼很不满,一个晃神便已开了位置,拒绝接受这个礼节。脸上嫌弃的神情分明在说,你这一拜,我瞧不起。
虽然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好奇,但是那个像是萨满巫师一样的国师大人并没有给曼殊时间去了解他们之间的复杂关系,没有前奏,又是一道闪电从天而降。这次蒹葭已经做好了准备,闪身躲了过去。
“国师大人,我只想和宫旭好好生活。你为什么就是要紧逼不放?”蒹葭的语气中有着一种强硬,看来那个叫宫旭的是蒹葭的死穴。
国师依然无视蒹葭的话,不断地召唤闪电。整个枫林在闪电中化为灰烬许多火红的枫树变成黑色的焦炭,原本美丽的天堂一下就变成了地狱。
也不知道是蒹葭为什么不动手反击,又或者,蒹葭根本就不是国师的对手,反正在国师不断地闪电中,蒹葭躲得很辛苦。
“曼殊,抱歉了,我们才见面就要带着你逃亡。”听见蒹葭在疲劳应付那个国师之际还想自己说抱歉,曼殊觉得有一种暖流在心里缓缓流淌。简单的一句话,曼殊看到了蒹葭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