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流年相识 第十八章 伤神折子

关于这个折子戏,杜筝也只是看过一回,还是孩童时跟着雷公电母下界布雨时见的。

想是这么些年过去,凡尘不知翻了多少回天了。不过好在他们绕了不知道多少条道道后,终是寻到这样一处地界。

还未进去,“依依呀呀”吴侬软语的吟唱之声便顺着轻风送进了耳朵里。

离得近了才算看得清些。只见一方不大的台子上,幕布圈圈围绕,轻风送出层叠光圈。

翻飞的幕布正中央站了两个身穿戏服,轻柔的摇摆水袖之人。长长的水袖自由挥洒,仿似被注入了生命般轻巧柔软。

“咿呀”之声正是由此而来。虽是拖了长长的尾音,却并不显得烦躁逆耳。

那柔和饱满的音色,入得耳廓甜腻舒适。台上两人一白裳翻飞,一青布粗衣。

两手相执,正自深情对望之时。忽然,却见白裳女子赫然消失无踪,自空中掉落下一条通体银白的长蛇。

张牙舞爪,面目狰狞,而眼角下方却显出莹莹白光,似有泪珠滚落下地。

青衣男子赫然变色,悲愤怒目,尔后便毫无留恋的拂袖离去。

再次相见,青衣男子已换过大红喜服,见此情形,白蛇痛彻心扉,悲伤哀怨,却又无可奈何的转身离去。

杜筝望向怀里的貂舞,手不自觉抱得更紧了。眸光射向台上另结新欢,洞房花烛的男子,心里却渐渐清明起来。

他知道无论发生何事,不管怀中之人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只会在意她,眸光也只会看得到她,永久护着她,永世不离弃!

“杜筝,那个男子为什么不娶之前深情相望的女子,却要娶另外的人呢?”貂舞抬头看着他,神色哀伤,言语凄凄,“杜筝将来也是如此的吗?”

“不,不是的。我若是娶,便娶早早相识的那一个,娶永远站在我面前的那一个!娶我一低头,一抬首便能真切的看得到的人。”杜筝低头看着貂舞,有些急切的为自己辩解。

“长夜里你可知道我的红妆为谁补,红尘中你可知我秀发为谁梳?

情到深处看我用美丽为你起舞,爱到痛时听我用歌声为你倾诉。

多少春去春来朝朝暮暮,来生来世还做你的狐。”

台上的戏子浓浓的伤愁感染了每一个人,明明是别人的故事,却在不知不觉间入住了自己的心田。明明只是一则脚本,一场繁华谢幕的折子。

“杜筝,若果你欢喜的女子离弃了你,来生来世你还会去寻她么?”貂舞依旧望向已然谢幕的台子,恍惚而言。

“不会!我若欢喜定会将她紧紧抓住,不会让她离去!”杜筝又向前望了一眼,见幕布围成的台子上,紧鼓密啰下又开出了一场新戏。

“我不想看了,这些都是伤心的折子。凡人果然是苦的,短短百年的生命,却是哀默大过欣喜。”貂舞窝向杜筝怀里,抬起眼睑,闭了眸子。

“好!”杜筝瞧着怀里眉目紧锁的貂舞,他忽然后悔起来。

折子戏本身便是华美绚烂,却注定要残缺不全。他只是想让她明白爱恨的个中滋味,他自私的想要在她心灵初期,便桎梏住她的心。

可他错了,貂児曾经说过,这些她都懂的,也许保住了这份单纯,才不会伤害了这颗晶亮莹润的心。

只是前一刻他被不知什么物件的迷了心智。獬豸的话语萦萦绕绕渗进了他的心田。他中了心魔。

杜筝抱起貂舞,寻了块清静无人之地踏云而去。

他一直都知道周乞在哪里,他只是想要多停留一些时候,想和她多呆一些时候。

她欢喜,他便欢喜。

她哀愁,他便无可节制的布满哀愁。

踏着云头行了约莫盏茶功夫,杜筝便驾云落下地来。

貂舞抬头望过去,眼前绵绵延延望不到尽头的原野上,生长了数不清的松柏。

个个挺拔直立,株株苍翠欲滴。松柏枝丫上覆盖住满满当当洁白莹亮的雪花,在日光照耀下折射出斑斓的七彩光芒。

此际脚下的大地也被冻的坚硬不已,踏上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一不小心碰到斜刺里伸展出的枝丫,抖落簌簌雪花,落地无声。

“舞儿,这里天气寒凉,你冷么?”杜筝低头望了一眼貂舞,扯了扯衣襟试图包裹住她娇小的身躯。

“不冷。杜筝,这里的气候怎是这般严寒,和之前那座繁华小镇相差的也太远了。”貂舞努力回忆着刚才所呆的镇子。

那里春暖花开,彩蝶萦绕。镇子上的人们也只着了单薄的衣衫,里里外外忙活生意的小摊贩甚至还频频冒汗呐。

“这块地界常年都是这般寒冷的,积雪不化,土地僵硬。”杜筝看看四周荒凉的景象,若有所思的回答。

“哦,世间还有这般地界呐,委实稀奇。你看那边雾气弥漫,好似有灵力积聚。”貂舞眼尖的发现一处奇怪的所在,伸手指给杜筝看。

杜筝刚才也看到了,只是这看似寻常的松柏林里,被人下了结界,结界中摆出的阵法很是玄妙,他不敢轻举妄动。万一落到被动的局面被人牵着鼻子走,就等于输了先机。

正在杜筝暗自琢磨着解阵的法子之际,却见那蔼蔼雾气中,冲出一个黑色的影子。身子直纵而上,脚下借力一点向着松柏林外面飞来。这人刚一落地,杜筝便看清了来人,果然是周乞。

“周王父可还好?阿筝来迟了。”杜筝跨步迎上前去,对着周乞施了一礼。

周乞微微一笑,略微暗黄的眸子望了貂舞一眼,遂点了点头。

忽又神色肃穆,盯着那团雾气弥漫之地,眉眼间有几丝忧色蕴出:“阿筝,你可知结界之后是什么?”

“结界之后?莫非是阿修罗?”杜筝的面色跟着凝重起来,双眉紧皱。

周乞却是微微一楞,显然他只是太过惊讶随口问问,本没想着杜筝能回答出来。

思虑一会,才慢慢说道:“你说的不错。这阿修罗虽是骁勇好战,一直以来也只是固定在内部几位阿修罗王之间的争斗。

他们关起大门,不与其他几道相接已有几千年了,怎么这一出关,却是把目标定准我幽冥地府了?我们两方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