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非晚逃了。
在封卿紧盯着她的眼睛,对她说完“信过,下场惨烈”后,在她胡乱应了一声“嗯”,见他还要言语便匆忙道了一声“我乏了”后,落荒而逃。
也许是因为他第一次对她袒露心声,也许是因为他看着她的眼神中罕有的不加掩饰,也许是……这句肺腑之言,他前世从未对她说起过……
她怕了。
看着他眼中影影绰绰的光亮,她分明感觉到胸腔里那颗沉寂已久的心,在剧烈的跳动。
“小姐……”芍药惊讶望着眼前的人影一闪而过,没等作声,人影便已经进了内寝。
叶非晚静静趴在被子里,走的太急,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却仍旧一动不动。
好久,她终于从被子里抬起头来,茫然垂首,看了眼自己的手,手指细微的抖动着,她两手交握,终于平静了些许,只是下瞬,她伸手触了触眼下。
她僵住。
有些湿润。
书房。
封卿静静坐在书案后,眼前的古籍依旧倒扣在桌面,一旁的烛火摇摇晃晃,衬的整个屋子都动起来般。
他眯了眯眼睛。
叶非晚找上门来,他早就猜到了。
和以往一般,将他身边的女人全数赶走,却又和以往不同,这一次的她,少了对他的在意,也少了对旁的女人的针对。
她比自己想象的要聪慧一些,看出了南眉是细作。
不过,不论怎样,终还是借她的手,将这个本不该留的细作弄了出去。
府上眼线多,他没必要还留在身边一个。
只是,莫名便想到了那句“你可曾信任过旁人?”
从未有人问过他这句话,也从未有人愿意问出这句话,信任,在皇族最为不屑。
可当她问出时,他竟回应了,望着她的眼,真切回应。有一瞬,他甚至想……她是他的妻。
“王爷。”门外,高风的声音传来。
封卿猛然回神,扭头朝门口望去:“进来。”
高风打开房门:“南姑娘并未生疑,我已将她安排在客栈。”
“嗯。”封卿低应一声,微微摆手,高风了然,退了下去。
南眉活不成了。封卿望着眼前摇曳的烛火,轻笑一声。
当她被送进王府的那瞬,她就已经活不成了。
她若是手握证据,他不会留她,她铩羽而归,太子封宁不会留她。
从来都是一场死局,叶非晚大抵没想到这一点吧,所以他说“王妃害死人”时,她才会满眼懵懂。
不过,他竟也瞒了下来。
她不像他,他手上血迹斑斑,倒是不介意再多几条人命。
似乎方才察觉到又想起她了,封卿皱眉,迫着自己将思绪转移。
……
翌日,天朗气清。
叶非晚倒是有个好习惯,万事睡一觉,烦恼总能忘大半。
一觉醒来,昨夜的什么多愁善感,什么泪流满面,全都抛在了脑后,赶走了南眉,也算是解了心里头的一根刺。
无关情爱,如她所说,毕竟她如今和封卿是一条船上的人,她要在他掌权之前,保他不死,到时叶家也跟着功成身退。
封卿不是不守信之人,既然有“她应他和离,他不许对叶家下手”的约定,他就一定不会违背。
身子也已痊愈,前所未有的轻松。
叶非晚在王府也憋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又听闻今日封卿不在府上,顿时生了出去走动一番的心思。
这般想了,也这般做了,和芍药换了身寻常女子家的衣裳,二人便大摇大摆走出了王府。
集市倒是与以往没有太大变化,无非便是东街的糖葫芦换到了西街,北街的面具摊挪到了南街。
可一派热闹光景还是让叶非晚心中很是愉悦。
与芍药二人一路走走看看,却也惬意。
直到在一家酒楼前,一个妇人在卖兔子,那小白兔子的毛软软的,倒是很可爱。
她拿在手中便爱不释手,时不时逗弄一番。
“小姐,要不要买一个?”芍药站在一旁,见她这般喜欢,手已经往钱袋子里拿钱了。
叶非晚本打趣的神色却一凝,紧接着将手中的兔子放了回去:“不用了。”
“啊?”芍药不解。
“我如今都要人照顾,如何能照顾得了它?”叶非晚摇摇头,一条生命,如今的她担不起责任。
一路上,仍旧有许多花花绿绿的好玩意儿,她却也只是看看,这些都并非她想买之物。直到转过前方街角,闻到一阵香糯之气,她方才笑开。
那街口的炒栗子当真是京城一绝,远远闻着便让人口中生津,以往还在叶家的时候她便日日想吃。
可这处店家却格外奇葩,每日只卖二百份,现炒现卖,任谁来了都要排队。
只是因着确实好吃,排队的人也很多。
叶非晚朝前望了一眼,前方也只有二三十人,想了想便和芍药排了。
……
一旁,酒楼之上。
一名白衣男子静静望向窗外,目光深邃。
一旁,还有其他几个世子,见男子始终不言不语,这才打趣:“今儿个王爷怎的没有兴致?”
白衣男子转头望去,未等言语,便听另一人醉醺醺道:“没听说啊,王爷的美人儿,被那叶非晚赶出王府了,这心里能高兴嘛?”
白衣男子,正是封卿,他闻言,垂眸掩去眸中几丝笑意,目光又望向窗外。
“王爷在看什么?”有人顺着封卿的目光望去,一眼便望见那炒栗子摊位前排的长龙,以及……那长龙中穿着简单的两个女子,“很普通啊。”那人惋惜。
封卿微微勾唇。
“慢着!”那人却突然停顿了片刻,半个身子探出窗去,眯着眼睛仔细盯着那穿着青衫的女子。
封卿皱眉。
“王爷,”偏生那人还不知情,扭头望向封卿,又指向窗外,“那名青衣女子,初看极为普通,可她方才一笑,我竟觉得……这心口还有点热……”
“王小将军莫不是瞧上了?”有人打趣。
“别说,那女子笑起来当真别有味道……”
封卿眉心紧蹙,本放在桌下的手攥紧,眯眼望着那排队长龙里的青衣女子。
不过吃个栗子而已,作甚笑的这般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