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说的干脆利落,显然是下了决心,毫无动摇之意。
“父亲!”晏星儿瞠目结舌,不敢相信他竟会如此决断。
而此时的李氏,脑海中嗡鸣一片,面色灰白,错愕震惊到眼泪都忘了流。
她双目无神的望着左相,身子不可抑制的颤抖,唇瓣都被咬出了血,抖着嗓子问他,“你、你要休……休了我?”
话才出口,一阵郁气猛地冲上心头,她只觉眩晕无比,身子软绵绵的朝后倒去。
身后,周妈妈也惊的双目圆睁,抬手扶住李氏,忙颤着声唤她,“夫人!夫人!”
李氏幽幽睁开眼睛,直愣愣的望着屋顶,嘴里无意识的喃喃着,“他要休我,他要休了我……”
一旁,晏梨和柳氏互相看了一眼,又将视线落在跪着的三人身上,神色各异。
晏梨面无表情,视线扫到晏星儿时,看着她紧紧攥着身下衣裙的手和涨红的脸,心底不由一阵冷嗤。
自己母亲都急火攻心的快要晕过去了,她竟然视若无睹,心里八成只想着自己的前程。
思及此,她只觉得无耻,淡淡移开眸,眼角余光就瞥见了一旁的腾云靴和绣着银丝云纹的薄衫衣角。
这个人太过安静,以至于这场闹剧中他仿佛不存在一般。
这么想着,她抬起眼帘悄悄看去,就看见那如刀削一般的俊朗侧脸上神色淡淡,只剑眉入鬓间浮现出几许阴郁。
他……好似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思绪下意识的飘远,可快步端着托盘走进来的女使却拉回了她的视线。
那女使眼观鼻鼻观心的走到红木桌前,恭谨的放下笔墨纸砚,就迅速识相的退了出去。
左相二话不说,回身执笔沾墨,抬手就要落笔。
就在这时,周妈妈突然匍匐上前,猛地一下子磕在地上,颤着嗓子尖声道,“相爷!奴婢有罪!这一切都是奴婢做的!还望您明鉴!不要平白无故冤枉了夫人!”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怔,裴攸北的眸子微微眯起,冷眼瞧着这突如其来的转折。
墨汁从笔尖抵着宣纸漾开,左相猛然回头,厉色瞪着她,“你说什么?”
李氏也恍然撑住身子,木讷的望着周妈妈。
周妈妈额头贴着冰凉坚硬的地面,眼睛紧紧的闭上,心一横,抬高声音道,“奴婢说,这一切都是奴婢布的局,意图买凶杀人!”
“周妈妈!”李氏惊得唤了她一声。
周妈妈顿时撑起身子,转身看向李氏,目光别有深意,却坚定不移。
“事到如今,奴婢再不能隐瞒了,我本想着能一举成功,却不想连累了您,夫人,请恕老奴之罪!”
话落,左相挥手把墨笔摔在她身上,指着她被墨弄花了的头,怒声呵斥,“说!你都做了什么!”
周妈妈的手紧紧攥起身下的衣服,垂着脑袋,开口时声音嗡嗡的。
“奴婢想要买凶杀人,可奴婢身份地位,怕那刺客不信,就去看五姑娘的时候,从她书桌上偷拿出这纸,这纸昂贵,就是寻常达官贵人家也不见得舍得用,而奴婢自幼便跟在夫人身边,字迹自然相像,写了这封信给那刺客,那刺客遂就信了。”
“哈!好!好!”左相先是怀疑的看了眼李氏,随即怒声笑了起来,“你既是她身边的人,她又怎会不知?”
闻言,周妈妈再次磕头,额头撞到地上发出闷响。
“相爷!此事事关重大,奴婢不敢妄言,您想想,夫人可是将军府嫡出的千金贵女,怎会懂这些歪门左道呢?夫人真的是冤枉的,此事全是我一人所为,就因着不想连累夫人,才没有告知于她啊!相爷明鉴!”
“事到如今,你还敢拿将军府来压本相?!”
如今李氏得罪了将军府,左相自然不会再怕,闻言更是抬脚踹了过去,用力之大直把她踹的往后滑去。
“你个狗东西!是个什么玩意也敢在本相面前放肆!买凶杀人!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对本相的家眷下手!”
周妈妈被踹的五脏六腑都痛作一团,可却仍撑着趴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相爷!奴婢知道自己十恶不赦,罪该万死!可奴婢也是一心为了夫人啊!奴婢日日跟在夫人身边,眼看着她被二姨娘和四姑娘欺负的不成样子,日日沉浸在委屈中,心有苦楚却无人理会,奴婢心里实在是不甘才会出此下策啊!相爷,您就睁睁眼看看夫人,念着夫人的好,千万不能休了她啊!”
“混账东西!你还敢说三道四,这张嘴好生会说话,竟还不忘攀扯玫儿和梨儿!本相连她都容不得!你犯下这等错事,以为本相会容你?”
左相怒发冲冠,抬手一挥,“来人!把这个老不死的东西给我拉下去!现在就给我乱棍打死!”
此话一出,李氏顿时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抱住周妈妈。
“相爷!万万不可啊!周妈妈她是我身边最贴心的人,自小便服侍在我左右!您就放过她吧!”
可左相哪里会听?眼看着家厮犹豫不前,更是怒声大喊,“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拖下去打!我要听着她断气!拖下去!”
这下,两个家厮互相看了眼,哪敢不从?只能上前硬着头皮拉开哭嚎的李氏,拖走周妈妈。
周妈妈终是怕了,她咬着牙流泪,抓着李氏的手,却并不求饶。
“夫人,是奴婢行事不端,您莫要再为奴婢惹相爷不快,平白连累了自己!只求夫人能宽恕奴婢日后不能陪伴在您左右,今后若再受了委屈您又能与谁说呢!夫人,您一定要保重啊!”
说罢,她又抬眼看向左相,边被人拖着边哑着嗓子喊。
“相爷!奴婢求求相爷了!求相爷不要因为奴婢而迁怒于夫人!夫人真的是无辜的啊!您就看在您和夫人这二十多年夫妻的情分上,善待夫人吧!她虽得罪了将军府,可到底还是将军府的嫡女,您平白无故的休了她,她性子刚烈,只怕是要一头撞死了!相爷!奴婢求您了相爷……”
直到她被拖走了很远,她那嘶哑刺耳的声音才渐渐断了。
晏梨看着这一幕,面色依旧没有一丝表情,心里却隐隐有些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