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炸毛的狮子
“妈呀!”
莫离大叫着飞奔而去,炊饼也丢了,帏帽也掉了,十万火急地冲进那处小宅子。
果然,那当作厨房的小厢房,已然浓烟滚滚了,火从纸糊的窗棂中窜出来,呼呼的直张狂着,似乎在讥笑莫离,它跳动着桔红色的火焰,扭着腰肢,吐着黑雾,一点一点地吞噬着窗棂。
“靠!”
莫离低骂一声,快速拿起厢房外的水桶,在大缸里大桶大桶的舀了水,用力地泼向厢房。
古代的水桶都是木制的,又大又重,只一个桶便有四五斤,再加上满满一桶水,少说也有四五十斤。
就在早晨,莫离从井里提水的时候,也觉得很有份量,好不容易才打了小半缸水,但此刻,情急之下,莫离没有发现,她的两臂是多么的神武有力!
柴并没有全部堆在灶下,又恰巧有小半缸水,最后的最后,莫离跑去房间,将床上的被子抱过来,浇上了水打湿了之后,盖在火势渐弱的地方。
总算,房子没有被全部烧掉!
可是,靠近灶头的窗口,已经烧得漆黑,厢房的门,烧得像一幅泼墨山水画,还是抽象派的那种。
灶头上,因为莫离最后连水桶都砸了下去,唯一的一口锅破了个大洞,正裂着大嘴,可怜巴巴的含着水桶,水桶散了骨架,淌着的水倒像是它的眼泪。
其它的物件儿,烟熏火燎下,都是黑乎乎一片。一床棉被盖在地下一个小厨上,青色的被子中央,一个银色的福字花样,倒还干净着,只是,旁边一圈乌黑的脚印,让它看起来无比地委屈。
莫离一屁股坐在门口,抬手擦了擦汗,雪白的衣袖上道道黑痕,还粘了好些黑黄黑黄的东西。
莫离又擦一遍,头上有淅淅沥沥的东西掉下来。
莫离再擦一遍,定睛一看,突然,她跳起来就往房间跑。
莫离把房间里装女人衣服的那个箱子,整个给倒过来了,一把拎起箱子拿到院子里,抓住了箱子上面的镜子,认真地看自己的脸。
镜子里,一个看不清男女的面容清晰地倒映着,整个脸完全是黑的,只有那两只琥珀金眸越发的闪亮了。
一边眉毛被火燎到了,黑黑黄黄的粘在额头,手指一抹,泛着奇异味道的粉末儿一点点掉下来。
头发……
这还是头发吗?这他娘的,整个炸了毛的狮子啊!
莫离为难地咧了咧嘴,一口白牙此刻更显突兀了。
“啧!”
莫离皱眉,镜子里的人愈发难看了。
她“啪”地一声合上柜子,支着手,扶着额头,十分地沮丧难过。
这下,倒是没人认得她了,可这房子还能再住下去吗?
厢房烧了小一半,锅也砸了,还好没有酿成大祸。可是,床铺也没了。虽然吧,天气暂时还不算冷,可是,主人回来了,还能放过她么?
现如今,她是逃呢?逃呢?还是逃呢?!
莫离无力地站起来,肚子又不合时宜地叫唤起来,她才想起,她还没有吃早饭呢。
“唉!谁都欺负我!可我自己不能欺负我自己!不行!我得想办法离开这里,好好找处地方安顿了,这样,我才能快活地过日子呀!”
莫离拎了箱子回房,一把扯了身上已经破烂的衣裙,重新换过一身新的衣裳,又拿旧衣裳胡乱地擦了把脸,两手抓住头发胡乱地理了理。无奈,烧焦的头发,还是苍茫地竖着,不羁地表示着它的不满。
莫离没办法了,只好翻出最后一顶帏帽,往头上一套,转身便出了门。
手摸到大门上时,莫离又不放心地回到破旧的厢房。
只见,满地的污水静谧着,窗棂上只有一丝丝飘缈的余烟还在轻喘着。
应该,不会,再起火了,吧……
莫离咬牙切齿地指着窗棂,怒骂着:“烧啊!有本事,你再烧啊!死灰复燃是吧!没关系!反正不是我的房子!哼!谁怕谁啊!就知道欺负我!”
恼怒的莫离,如阵风般转身离去了。如今,她似乎只有一个人可以找了。
哎,希望呀,她能赶在这间房子的主人回来时离开这里,也希望,她可以安然地出城。
那便,只有去找赵晅帮忙了。
茶馆里的生意,似乎并不大好,莫离找到掌柜的,只说要找赵晅,掌柜的没有多问一句,只管将她带到了上次去的小院里,随即,便好茶好水地上来了。
莫离饿了,也累了,三两口便把几碟子点心都吃完了,可想着掌柜的去找人必定也要些时间,莫离便趴在院子里的小桌子上打起瞌睡来。
可惜帏帽一直支楞着,令她很不舒服。她看看左右无人,索性一把掀了帏帽,伏桌小憩着,一会儿的功夫,她便真的睡着了。
赵晅进来时,一眼便看见了,紫藤树下那道安睡的白色身影。
一头乌黑的长发不知怎的,变得参差不齐了,上面沾着许多灰烬,缀在点点泛黄的发丝间。咦,那人的头发,似乎是被火烧着了!
赵晅顿时大吃一惊,急步上前,待他看清莫离的侧面睡颜时,更是莫名的心疼。
她这是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怎么头发烧成这个样子了?连右边的眉毛都被火燎到了!
原本浓黑而英挺的眉,只剩下浅浅淡淡的一小绰。脸上即使擦拭过了,还是能看清烟渍的痕迹,总是乐天的面色,却在此时难得地有丝忧色。
“啊,着火了着火了,快来人哪,救救我啊!”猛不丁地,莫离忽然一把跳了起来,慌慌张张地四下张望着,嘴里碎碎念着:“水呢?快快快,打水救火,水桶,水桶在哪?”
赵晅终是忍不住将她抱了个满怀,大掌轻拍着她的后背,一叠声地温言安慰着:“离儿,不怕,火灭了!不怕不怕!火已经灭了!”
“火?灭了?”初醒的莫离,眼睛瞪得老大,却是有些茫然。
“灭了!是你自己灭的!”说不清心中的感觉为何,赵晅就是相信,莫离能安然地坐在这里,是他莫大的福份。
以他对她性子的了解,她都弄得这么狼狈了,定然是奋不顾身地跑去救火所致,那场火定然也是灭了的。
幸好火真的灭了,若不然,她……
赵晅心一颤,不敢再想了。
“噢!是耶!我检查过才走的,它要是再烧起来,再烧起来……就是活该!”莫离这才渐渐醒神,想起那场火还是不免有些心有余悸,偏她嘴上还在逞狠。
依然抱着她轻拍安慰的赵晅,闻言身子一僵。什么叫,它再烧起来,就是活该?
因着赵晅这么一动,莫离才发觉,此刻她正靠在一个男人的肩头,这个男人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还在她的后背轻拍。
那么温柔的话儿,那么温和的气息,带给莫离一种从未有过的难言感觉,才从恶梦中惊醒的她,忽然很想就这么靠在这个男人的胸怀里。
这么想着,她也伸手想要抱紧赵晅,只是,她的视线中忽然现出了一双骨骼分明的修长大手,那是她的,也是男人的!
尼玛,她现在还是个男人啊,赵晅的胸怀再是温暖,也该属于女人的,可她,可她是个男人啊!
呜呜呜,天底下有比这更悲催的事儿么!
美男投怀送抱,她,却是个男人!
莫离一把推开赵晅,趴在桌子上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不知怎的,莫离此刻非常膈应自己是个大老爷们儿。她不要做男人,她要做女人,女人!做了女人,才可以心安理得地靠在男人肩上啊。
若是此刻,银鞍在这里,一定会觉得很惊悚。
他家王爷,明明是个铁血真汉子,却像一个女人一般委屈得不行,那可怕的眼泪儿啊,哗哗哗地流,直冲刷得那些个烟渍糊了满脸。
站在院外的冬鹰,虽未觉得惊悚,不过,耳力奇佳的他,却是清清楚楚地听了男人低沉的哭腔,还间或插上那么一句看似撒娇的话儿:“……女人,我要……女人……”
好吧,这位爷,您可否认清一下形势,您……怎么能撒娇呢?您撒娇的对象,还是个……男人!
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想,赵晅似乎就是能明白莫离所有的委屈。她被火烧了头发、烧了眉毛,她孤独、她害怕,她想要有人依靠,她还想要无拘无束,她更想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
赵晅无声一叹,手伸了抑,抑了再伸,一点点靠近那个不断耸动的肩膀,心中的感受也是五味杂陈,她嘴里说的,何尝不是他心里想的!
“离儿……”再一次地喊出这两个字,赵晅的心似乎定了一些。他勉力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两手扶起莫离,望着她涕泪糊着烟渍的脸,十分心疼。
手入怀中,拿出白绢,一点点地拭过那宽泛的额头,那高挺的鼻子,那泛着青色胡茬儿的薄唇,脑海中不断重复一个事实,眼前这人,他就是个名副其实的男人!
视线中,那两只琥珀金眸,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露出了只属于女儿家的娇羞之色,全然映照着他的身影,他在心中又不断抗争着,她该是个女子,是个想要依赖他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