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不破不立
“咳咳!老方,什么人在外面喧哗?如今我年纪大了,便总有一些不耐烦了吧!”
屋内,一把苍老而威严的声音缓缓响起。
方韬旺狠狠地瞪了夏公谏一眼,赶紧轻推开了门,对着门里头道:“回老太妃,是御林军内门左校尉夏公谏,奉了皇上口谕,请老太妃入宫见驾呢!”
“哦?就这么个小事,怎么听着像是有乱兵要杀了我老太婆似的呢?”
老太妃的声音依然淡淡的,夏公谏却兀自站那垂了头,撇着嘴不敢出声。
却听老太妃又说道:“我虽老了,没人当我回事儿了,但就是因着老了,偶尔卖个老,还是行的。像那些个校尉啊,都尉啊,我先让他们死了,我再死,也还是可以的。”
说着,她冷冷地睨向夏公谏,漫声问:“夏校尉,你说,是不是呢?”
好么,这下夏公谏彻底没声儿了。
谁说不是呢?即便皇上的确下了口谕,可皇上的口谕也只是说请老太妃入宫,可没说拿了她啊,真冲突起来,以她如今的身份,让他一个小小的御林军内门左校尉受个责罚,还是轻而易举的!
夏公谏只好弯腰低头,在外面行了礼,恭敬地道:“是,老太妃说的是!是下官鲁莽了!只是,皇上确实是急着请老太妃您入宫的,这,金口御旨的事,下官不敢耽搁……”
老太妃长长地叹了口气,自嘲道:“也罢了,君要臣死,臣都不得不死,何况是君要见我这个废物老太婆呢。老方啊,那你便安排着人抬我去吧。其他的人便都散了吧。我儿子没了,孙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你们啊都别跟着了。”
老太妃这么怅然地在屋内一说,芒刀便急红眼了,正要说话时,方韬旺狠瞪了他一眼,附和道:“正是呢!都是些没用的东西!只知道喝酒逛青楼,连守在这里,还任由那些个粗人瞎吵吵,还是让他们离了这里,继续喝酒逛青楼去吧!”
芒刀自然听懂了,这是方韬旺让他继续留守外围等消息的意思,可他又怎么放心老太妃就这么入宫了呢!
然而,老太妃并不容芒刀多想,径直在内屋叹道:“随他们去吧!既然,夏校尉专程来走一趟,那正好,帮我将这么些个没用的人都赶出去吧,我这便随你入宫见驾!”
夏公谏太高兴了,本来他还担心会和这几个侍卫起冲突呢,这会儿,他赶紧让自己的人将恪王府的侍卫都隔开了,殷勤地让人抬了撵轿来,急急忙忙地安排着老太妃走了。
临走时,老太妃高坐在轿上,还警告地看了一眼满脸急色的芒刀,只带着云舒和方韬旺二人神色凛然地走了。
睿思殿,御书房内。
看着跪在脚下的太子赵晋,皇帝赵嵩的脸,有些难以维持往日的高深莫测了,浑身尽是阴霾之气。
子时接的讯息,陈良率二十万大军,已经过了北方五城,眼看就要过九川河了!一旦,他们过了九川河,往南一带的城池,再想要挡住他,终究是很吃力的!
民间有语,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可怎么说呢,这万里锦绣江山,究竟,谁是贼,谁是主呢?
没坐龙椅时,自己弑杀父皇,残害手足,争着抢着要坐,等到自己高坐龙椅时,又看儿子们连番阴谋、明争暗斗地抢着坐,如今,竟然连陈良也来了,还说什么要为赵昕讨公道!
这说法好啊!不仅抹黑了太子,还能有机会扶持五皇子赵昇,想必,那些个大臣们都是这么看的吧?
可只有自己知道,陈良的狼子野心,未必止于此啊!
赵昕才是牵制他的最好棋子,这么多年来,自己苦心经营,才用赵昕压制了他这么些年,而今,赵昕真的死了吗?死于太子之手?
想自己千算万算,千防万防,防的都是陈良这个外人,然而,太子却一直暗中防着赵昕?!
这样的局面,究竟,谁才是贼呢?
虽然,我昱国大好江山,自然不是只靠陈良这个贼子所辖的北方门户,但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尔今,南方也才稍稍安稳了一些,若是北边再出事,极有可能会引发南方的再次骚动,也就京畿卫暂时算是真真切切地握在自己手中了。
唉!
景和帝赵嵩重重地叹了口气,心中越来越焦躁的他,奋力扬手将面前巨大案几上的一叠折子一推,那些折子便劈头盖脸地尽数砸向跪着的太子身上。
太子赵晋自然不敢去躲,只垂着两肩,低着头,不出一言。
赵嵩急剧地喘着粗气,怒骂道:“蠢材!你自己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事到如今,别想用你没有插手这样的鬼话来哄骗朕!朕还没老到昏庸的地步呢!陈良这样的贪心豺狼,他手中若是没有把柄,是绝不敢贸然出动的!说!”
“父皇!”
赵晋惶惶然地抬起头,低低地喊了一声,看着景和帝与往日截然不同的脸,面上一派担忧害怕的神色,可他的内心之中,竟然隐隐然有着几分幸灾乐祸!
“父皇啊,我的好父皇,终于,您也沉不住气了么?终于,你最疼爱的侄儿死了么?终于,我有机会去铲除威名久立的陈良了么?
嗬!世上的事儿啊,说到底不外乎四个字:不破不立!
我这个太子,要是能早早立下军功,并趁机拿回北方的兵权,也没什么不好的嘛!
至于那赵昕呢,切,他一个外人,算什么呀,死便死了!
我堂堂太子欲加其罪,何患无词?
赵昕既是那陈良的嫡亲外孙,怎么就不能说是他们祖孙二人的计谋呢?陈良既敢用兵,不是最好的谋反证据么?
我堂堂名正言顺的一国太子,难道倒要受那奸臣贼子的制约?
哼,真是笑话!”
赵晋默默地将自己的打算在心中又过了一遍,遂咬了咬牙,膝行了几步,痛心地道:“父皇明鉴,儿臣再不堪,也不会让陈良做出那种事情来!
父皇,儿臣觉得,定然是那陈良早便有了不臣之心,这才搬出这样的借口来诬陷儿臣!他与许太傅素来不和,如今父皇对儿臣信任有加,再加上毕竟五弟业已成年,他不安于心,才煽动军心,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请父皇为儿臣做主!还儿臣一个清白啊!”
景和帝气得胡须乱翘,指着赵晋怒道:“你,你还敢狡辩!你真当朕和你一般蠢笨么?
朕所知的陈良,那是个不见兔子决不撒鹰的狠人,若如你所说,他又何必在立下太子之后才动手呢,不是应该早些便出兵么?
煽动军心?!军心若是那么容易煽动,陈良便不会等到今日了!
你可知道,陈良在北方五城招揽兵士,封锁消息,便是以你——太子赵晋亲笔手书,要拿下赵昕的亲笔手书,当做证据的!”
景和帝越说越怒,向来保养得宜的脸,变得紫胀不己,自他登基之后,还从没有沉不住气的时候,这会儿却是全破功了。
想他自己是那么一个心机深沉的人,怎么偏偏就生下了像赵晋这么些个愚头呆脑、目光短浅的蠢货呢!
靠啊!
景和帝站那直想骂娘,然而跪着的赵晋却是瞬间白了脸色,紧紧咬住了唇,满目愤怒却出不得声啊!
啊啊啊!清陵这个死奴才!竟然还留下了这样的把柄!真是要命啊!
景和帝见赵晋赤红着眼睛不说话,事情的真相如何,自然是无须再问了,他喘息了片刻,背着手站到太子的跟前,伸出脚便将太子用力地踢倒了,嘴里骂道:“朕一向都以为,你是个好的,谁知,你竟然也是这般的莽撞!
那赵昕自然是要除的,可不是如今这个时候!你竟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及!你是不是觉得,朕坐在这龙椅上,也让你等不及了?!”
这……!
赵晋忘记了害怕,惊讶地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他从来没有想到,原来,父皇他一直是有打算对那赵昕下手的?!那……对赵昕,为何有之前的种种宠爱疼惜、视如亲子呢?
难道,真是自己看错了?
赵晋眼珠子快速地转动着,一下子扑过去抱住了他父亲的大腿:“父皇!儿臣不敢!是儿臣错了!儿臣并非着急,儿臣一心一意盼着父皇寿业千秋、万岁绵长的!是儿臣的嫉妒之心在作祟!
儿臣以为,父皇的眼中只看得见赵昕的优秀,看不见儿臣的好……
再者,儿臣只是让陈良不必顾忌赵昕是皇室子弟,他是历经两朝的老臣,有些事只管拿主意,儿臣并没有让他杀了赵昕啊!
父皇,儿臣所言句句属实,求父皇明鉴!这都是陈良心怀不轨,与儿臣无关哪!”
景和帝赵嵩本就不苟言笑的一张脸,此时真是黑如锅底,果然是这个蠢材儿子给人陈良留下了致命的把柄,他有这蠢本事,怎么就不会倒过来,让赵昕把那陈良给杀了呢?到时候,自己再拿赵昕开刀,岂不容易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