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黯然的皇城
那些个原先的太子随从幕僚们,哭哭啼啼地如丧家之犬,随着白幡飘动一起跪着求救,这情景,萧杀得鲜于通眼睛疼、脑袋大啊!
陈良远远地瞧见了,还假仁假义地也派出了一队人马,竟然还当着鲜于通的面儿对那些个随从说道:“诸位莫急!若是鲜于将军派不出人来,我们陈大将军也是愿意帮忙的!”
鲜于通真是又气又急,可终究如此情景之下,他也只能暂时要和陈良保持和平,若真的打起来,他鲜于通根本讨不了好哇!
于是,鲜于通只得派了些人马先护送太子的梓宫和随从们进京,自己则留下来守着陈良的大军。
陈良却又派出人来策反鲜于通,明确地告诉他,太子的死讯一出,不管皇帝要怎么处置,各种迁怒是免不了的,京城肯定会乱成一锅粥,若是我陈良此时心怀不轨再和你鲜于通打起来,怎么说,都是我陈良会占个上风,所以你看,你还要打吗?!
如果最终皇帝心痛完了以后,还是觉得接受五皇子为储君,那鲜于通你今日的阻拦,岂不是犯了大错儿?
如此软硬兼施之下,鲜于通也不敢随意动作了,最终只能退峙到一边儿去,任由陈良大摇大摆地领着二十万大军兵临盘阳城下。
反而是陈良这只老狐狸,心里的盘算实在太多,还留下了同样六万兵力驻守在这城外三十里处,以防鲜于通忽然暴起反攻。
想当然,京城里,太子赵晋的死讯一出,大乱!
最受不了刺激的,是皇后许氏一派,以许太傅为首,太子妃娘家佟氏为辅的所有人员。
太子岳父佟尚书急得差点中风倒地了,颤抖着手指问跪在地下那还是胖如小山一样的佟国柱:“老三!你说,你给我说!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是说,赵昌还在宗人府的吗?他怎么会逃出去了?!啊?!怎么可能啊!”
佟三爷也是有口难言啊,当日和许太傅几人合计来合计去的,本想煽动了三皇子赵恒,引出修耕年,再假装有人要害死关在宗人府的赵昌,使他们奋起挣个鱼死网破,那佟三儿这边便有了将他们一网打尽的理由了。
佟三因而加派了好多人马监守着宗人府和三皇子府,只要赵昌敢逃走,或者赵恒敢使坏,他们这边就去皇帝面前告状,而苏各各嘛,她只是这计策中顺带的一个小鱼饵罢了。
可世上的事千算万算,唯独人心难算啊!
谁能想到,赵恒被修耕年软硬相逼着一起去宗人府见赵昌商量对策,临到最后,他却反水了,说不愿意了,说他赵恒不管怎样都不会当皇帝,那他宁可赖活着,也不蹚修耕年他们的浑水了。
修耕年干脆打晕了赵恒,给他服了不知道什么药物,令他昏睡过去,却将赵昌换了出来,大摇大摆地出了宗人府。
赵恒毕竟与赵昌是一父所生的亲兄弟,面相上这二人倒也有几分相像,但原先赵昌略胖些,又性好女色,精气神儿上看起来两人差别就很大了,自赵昌被关在宗人府的这些日子来,他自然不会像以前那么为所欲为的,人也相应地清减了许多,修耕年给他们乔装一下,两人便也成功地蒙混出来了。
那些个宗人府的看守,最初赵昌的事儿刚闹出来的时候,是被看守得很严密的,可时间一久,皇帝又不再过问了,赵昌的大靠山吴林方也倒台了,看守的人便也松懈了下来,还正好佟三儿前几日还弄了那么一出差点儿毒死赵昌的戏码,赵昌正病怏怏的呢。
修耕年花了重金买通了守卫,带着赵恒来看望赵昌,走的时候也是同样的两个人出来,看守一点儿都没有怀疑,连守在宗人府外围的佟三儿的人也没有看出蹊跷来,没有人想得到,三皇子会愿意被关起来啊!
赵恒在宗人府替赵昌养病,昏昏沉沉地睡了不知几久,等他彻底醒来颇有些摸不清头脑。
再等赵恒摸清头脑、想通关节的时候,却吓得完全不敢声张了,想到赵昌已经逃出去了,他真是百口莫辩啊,干脆躲在宗人府里龟缩了。
而赵昌一逃出来,却是死性不改,不顾修耕年地劝说,怎么的也要去杀了太子赵晋再作打算,气得修耕年将他送到三皇子府后与他大吵一架,可最终也只能先行离开,迷惑外面看守的佟三儿的人马。
赵昌连夜扮作三皇子府的小厮混出了京城,一路往北而去,誓要先杀了太子。
等赵昌到了万春城,很快便找到了机会,一张明弓,一支暗箭,不顾后果地便让自己报了昔日之仇,杀了亲兄弟。
赵昌自恃是皇子,当日自己和皇帝老子起了那么大的争执,最终皇帝老子虽然关了他,可他不是没有死么,况且如今赵晋死了,我倒要看看你皇帝老子还能把我怎么样?
再说了,如今老五赵昇的外族不是也开始起兵了吗?
哼!既然老五能反,我为什么就不能反?!
我便先待边儿上看着,等你们螳螂捕蝉之后,我再出来!
赵昌很得意,心中有了计较之后,即便有人看到是他杀了太子,他也没有刻意躲起来,他想着自己终究是皇子,即便真被抓获了,也没有人敢真的动手杀了他,也得要等他见了他那皇帝老子才会有结果。
修耕年已然说过要去联系旧部,到时候,无论怎样,他赵昌都是好汉一条!
太子的随从们在太子死后简直成了一盘散沙,人人自危着,根本没有人真地想着要去抓什么赵昌,说实话,抓住了二皇子又能怎么样呢?
赵昌愈发狂妄不已,寻了一间小客栈便住下了。然后,他听见有人敲门,再然后,他看见了苏各各,他好色的本性加上他不顾后果的作为,终于送自己去和赵晋兄弟团聚了。
只是,赵昌死在了客栈,客栈的掌柜晦气得很,既不想承担责任,也不想让人知道客栈出了人命大事,便悄悄儿地把他给埋了。
从此,赵昌之下落,成了一桩无头公案。
而景和帝听闻太子死讯,一向不动声色、故作玄虚的脸终于没有绷住,他瞪大了他那双隐含无限杀戮的眼,他颤抖了他那颗从不后悔的心,使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即便贵为天子,也终究有一日要接受命运的拷问。
在空旷静寂的御书房里,景和帝赵嵩喃喃自语着:“报应吗?……报应……是父皇吗?还是你……赵岦……”
而此时的许皇后,已经死了一大半儿了,她被宫人们搬在富丽堂皇的中宫床榻上,只觉得四周尽是灰色的,世界是灰色的,眼前什么都是灰色的,她出的气儿多,进的气儿少,她默默地闭上眼,只觉得世上的一切再无意义了。
未央宫中,早已经没有了昔日的淡淡清香萦绕、浅浅金阳铺洒,自皇帝派人看守着这处宫殿,撤走了大部分的宫娥太监,未央宫便迅速地衰败下去了,玲珑一个人也顾不了许多杂事,只好任由陈贵妃不住的地方灰尘四起了。
饮食早就是有一顿没一顿的了,宫中之人那见风使舵的本事,都是从入宫开始便修炼了的,没有人会觉得这样对一个昔日的宠妃有什么奇怪的,即便陈贵妃再想要维持着自己的尊荣,可惜啊,势不由人哪,有时候连吃顿饱饭都没法子的时候,还能怎么样呢?
可正是在这样的情势下,陈贵妃这样的女人,还是有人偷偷地用各种手段来给她报信:太子死了!陈良已经兵临京城了!
陈贵妃坐在灰扑扑的大殿里,眼睛盯着被关闭的殿门,想着简短的信息有些愣怔:太子死了?!怎么死的?父亲杀的?父亲这么不管不顾地强势?!不可能啊!若是他现在就将太子弄死了,那么昇儿总是会被皇上迁怒的!兵临城下……胁迫皇上……昇儿可怎么办?
陈贵妃为自己得到的这些零散的、让人困扰的信息而苦恼着,她绞尽脑汁地计算着,想来想去,在不确定皇帝会怎么对付赵昇的情况下,在她还没有和陈良联系上的情况下,一定得让赵昇先行自保。
无论如何,在这样一个节骨眼儿上,赵昇要先安全了,她和陈良才有继续下去的本钱啊!
陈贵妃迅速行动了起来,嘱咐玲珑:“你想法子联系宫里的线人,让五皇子赶紧躲起来,等大局安定了再出来!快去!”
玲珑犹豫着:“可是,娘娘,奴婢觉得,娘娘在五爷身边安排了那么多高手,五爷在宫外也一定是消息灵通的,如今这样的时局,娘娘该先为自己着想才是!”
陈贵妃颓然地闭了闭眼睛,喃喃着:“谁说不是呢……皇后和皇帝,只怕会迁怒于我……”
玲珑一听立即吓哭了:“娘娘,您先帮自己想一想吧!您逃吧,总不能让五爷没了……没了您啊!”
“玲珑,你不是一直想跟着昇儿的吗?你去吧,想法子逃出去,逃到昇儿身边去!一来,你去让昇儿多加警惕些,二来,只怕我自身难保,也护不住你了。皇上不一定会杀了昇儿,却一定不会放过我!即便为了对皇后那边有所交待,即便他受我父亲胁迫,只怕,他也是要杀了我才能泄愤的!我太了解他了,太了解他了啊……”陈贵妃又像是在跟玲珑说,又像是在跟自己说,低低地叹着。
“娘娘!奴婢,奴婢不敢!奴婢如此贱命,怎么敢肖想五爷!奴婢就想好好儿地伺候娘娘,奴婢只想常常看见五爷便够了!
可娘娘您不同啊!娘娘您一心为了五爷着想,天底下没有比娘娘更好的娘亲了!
即便奴婢逃出去了,可若是五爷知道没有了娘娘,奴婢哪里有脸去见五爷呢?
娘娘,奴婢跟您换!您快走吧!趁中宫还没醒过神来,您先躲一躲再说!”
玲珑低低地哭喊着,陈贵妃听见那句“天底下没有比娘娘更好的娘亲”时,眼皮子却跳了跳。
“是啊,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昇儿啊,我为了他,宁可丢弃另一个孩子啊!我得活着啊,我得看着昇儿荣登大宝,我才能死!若不然,若不然我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太大了……”
已是深夜,今日的皇宫中特别地安静,宫娥太监们连走路都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生怕触及了皇帝或皇后的某根神经而成为了悲剧的牺牲品。
宫灯摇曳着,与中宫同一条中轴线上的各个宫殿,似乎连树木花草都在沉睡着,又似乎跟着皇后一起黯然失魂,无声地让自己曾经的繁华消逝而去。
宝宸殿里,黄黄的铜烛台下,云舒嬷嬷轻轻地帮老太妃捶着腿。
“云舒,算了,别捶了,再捶也好不到哪里去了,你且歇一歇吧。”老太妃消瘦的很,使她的两条法令纹更深了些,此时再散了发,没有了平日的威严利落,倒愈发显得苍老憔悴。
云舒没有停手,倒是低声道:“没事儿,您都好几日没有睡好了,我给您再捶一会儿,看能不能让您睡着了。”
“罢了,没用的,我就是挂心昕儿离儿。你也躺下,我们说说话吧。”老太妃微微摆手,沉沉的语气,明显有着忧愁。
云舒叹着气,终究拗不过老太妃,在老太妃的脚边儿躺下来,安慰着道:“老祖宗莫烦恼了,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我们王爷王妃都是有福之人,他们啊,一定会平安的!”
“唉!”老太妃长叹一声,不想再搭话了,躺在床榻上睁眼看着帐顶,晕黄的灯火里,殿顶灰蒙蒙的,恰如那看不清的未来。
殿里一时之间处于静默之中,唯有烛火偶尔爆一下灯芯儿。
忽然,烛火跳了跳,老太妃左右看看,声音有些紧:“什么声音?”
云舒坐了起来,侧耳听了听,狐疑地说道:“老鼠么?要不,我让老方进来看看?”
两人正相互看着,却忽然见床榻下的脚踏移动了一下,一只手伸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