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个字出口,仿佛勾动了她心底最害怕、也最不想承认的回忆——
“我找不到他、整个山寨都翻遍了我都找不到他……所有人都死了,可我还是找不到他……他是为了救我,该死的人是我才对……不,他不会死的……”
女孩语无伦次,夏荔根本就听不懂她说的到底是什么。
只得抱着她一遍遍柔声安慰:“没事了,夫人,没事的,程护卫已经带人去了,将军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夫人好好歇着等将军回来就好。来,夫人,先喝点水压压惊吧。”
一番安抚下来,君初月总算是稍稍平静。
她注意到夏荔脸上的红肿,不禁皱了皱眉:“你的脸怎么了?”
“奴婢没事。”
夏荔担忧了快一天的心现在总算是放了下来,激动还来不及,哪里管的上自己的脸。
就连因为云阁的人出现而惹了一肚子的不快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夫人,您一定要振作起来,不管怎么样您也是这将军府里的正儿八经的女主人,可不能让云阁的人爬到您头上去。”
云阁。
呵。
君初月勉强扯了扯嘴角,遥遥看向窗外:“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没有慕容封渊,谈这些又有什么用?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
此时的慕容封渊也在同样思考着这个问题。
他想。
他一定不会丢下她一个人,一个招呼都不打就跑去找云月颖吧……
为了守住垭口,他力战千人精疲力尽,在最后一刻被爆炸的火浪掀飞,摔落到了悬崖下面昏了过去。
时间流逝。
等他醒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已经被落下来的碎石掩埋了,身体完全动弹不得。
周围很安静。
层层叠叠的碎石堆积在一起,把他和外界的一切都隔开,只有些许细微的光线从石块之间的缝隙里透进来,让他勉强可以看清当下情况。
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得从这里离开才行。
慕容封渊边想边试着去催动内力自救,岂料真气一过胸口就剧痛难当尽数溃散,次次如此。
他极力转动了一下眼珠,视线偏移到下面一看,只见胸腔上插着一截尖锐的碎石,像桩子一样牢牢透过他的膻中穴把他钉在了地上——
怪不得内劲一到这里就自然而然散了。
没死也算他命大。
只是这样一来他要凭一己之力离开也就成了天方夜谭,慕容封渊索性又闭上双目,他伤势过重,一闭眼便不自觉陷入了昏睡,恍惚间,思绪好像飘散到了很久以前……
原来,他真的早就认识她了!
十一年前,同样是四月的一天。
他练武回来,因为时间尚早,所以临时起意走了和平时不同的路,在经过祭殿后面一处满树芬芳的梨花林时,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叫他“大哥哥、大哥哥……”
一回身,看见一个大概四五岁的白衣小女娃正朝他跑过来。
“大哥哥,你能帮我把它送到树上去吗?树太高,我爬不上去……”她边说边抬了抬手。
他看见她手心里正捧着一只还没长毛的雏鸟,估计是不小心从窝里掉下来的。
也许是怕他不答应,她又急急开口:“大哥哥,我知道不能白白让人帮忙,我会给你报酬的。”
他被勾起了兴趣,本来准备去接雏鸟的手又放了下来,眉梢一挑:“什么报酬?”
小女娃犹豫了半天,最终像是下定决心一样,让他把手伸出来。
接着他掌心里就多了一块化了一半儿,已经变的黏不拉叽的糖块,耳边还有小女娃恋恋不舍的声音:“这是我藏了好久的,我一直舍不得吃,只是每天舔一舔,现在送给你了,大哥哥,你帮我忙好不好?”
他哭笑不得。
但看到她满怀期待的目光,他还是答应了她,帮她把雏鸟送回了的鸟巢。
从树上轻盈跃下时,他在她的眼底看见了满满的惊艳和崇拜,那一刻,他的心不由自主一软,竟然莫名有一种小骄傲。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
当时他十一岁,她五岁。
之后的几天他脑子里总时不时地晃过那化了一半的糖块,于是鬼使神差地去买了几块糖拿小袋子装着,又去了梨花林。
就这样,第二次见面,他用一袋糖果换了她的名字。
第三次见面,她用梨花编了个花冠说是作为糖果的回礼,但被他拒绝了,因为觉得戴着满头洁白梨花的自己像个傻子。
而为了哄她开心,他把自己剑穗上坠的淡蓝色香囊摘下来送给了她。
一来二去,他和她渐渐熟悉了起来。
他开始习惯每天练完武都去梨花林坐一会儿,听她叽叽喳喳说着祭殿里发生的事情,或者是受了委屈来向他哭诉……
他们一起相处了整整两年。
他知道她依赖他,而他自己,却又何尝不贪恋着和她在一起的时光?
直到他十三岁的时候,大祭师告诉他已经学成出师了,令他从军出征为国效力,他才不得不离开她的身边。
临行前,最后一次见面。
依然是在四月,那天刮了一场大风,吹的满树梨花飘落,纷纷扬扬就是像是下了一场大雪。
在一地皎皎梨花间,她拉着他的袖子,问他会不会忘记自己。
他斩钉截铁地回答说不会。
他说,等她长大了就会回来娶她。
他还说,会保护她一辈子。
可是,他食言了……
他忘记了她,也忘记了自己的承诺。
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忘记她的,她就像被硬生生地从他的记忆里拔除了一样,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再见面时,她于他而言就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甚至……还饱受他的憎恶。
慕容封渊眉头下意识地紧绷起来。
这大半年来所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开始不断在他脑海里重现着。
大婚当天,他故意令人关闭了将军府大门,只允许她的花轿从偏门进来,又让她在新婚之夜独守空闺。
也许是她对他还抱有期望吧,第二天一早就悄悄到了云阁来寻他。
可他做了什么?
他在云阁里掐着她的脖子,说她不及云月颖的一根寒毛,还逼着她保护云月颖,或者选择带上一纸休书滚出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