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唉,凭什么这么对我!”
萍姑倒在床上哭吟。
示众之后,萍姑很快就被拖了下去,带到一间小屋子里暂时休养。
毕竟她也是萧清乐身边的老人,顾家按理不会苛刻至此,但如今外界传言喧嚣甚上,顾老爷便想推萍姑出去做个背锅的,不可能明面上给好庄子,妥善照顾。
是罚,不是赏!
萍姑多年来都仗着萧清乐的宠爱横行霸道一时,如今受了这气,不只是身上伤痛发作,心中更是屈辱难忍。
“我可是夫人未出阁时就侍奉左右的,那些下人竟然敢这么对我,是不想活了!”哭完她又开始对那些仆人们骂骂咧咧,狼狈至极。
萍姑骂着骂着又惶恐不安地发起抖:“夫人会想起我的好,到那时一切都会变回来了。”
她不断说服自己,像念魔咒似的。
萍姑可是从萧清乐还是县主的时候就开始服侍萧清乐,就算萧清乐嫁到江东做了夫人,萍姑也一直是萧清乐最受宠的亲信。
曾经雪燕样样出挑,得了萧清乐的青眼,雪燕年轻又灵巧,萍姑看不惯自己地位受影响略使手段,就让萧清乐指了一个难办的活计给雪燕,成功驱逐了那个小丫鬟。
这种龌龊的心计,萍姑没有少做,所以一直以来都能维持地位。
但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萍姑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也会沦落到这么一天。
强行架着她来的下人不一会儿就走光了。
萍姑哭骂一阵就开始害怕,这屋子偏僻又破烂,床榻硬得很,只铺了一床极其单薄的被褥,膈应得萍姑浑身都开始作疼,伤得重的地方更是胀痛。
她抬头看,就见一处蜘蛛网,低下头,又发现被虫蚁噬咬过的痕迹。
“不要,我不要留在这里!来人啊,带我去见夫人!”
萍姑怕极了,她虽然是下人可是一辈子也没有经受过这种苦,怎么不慌。此时她神经绷得紧,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引起她的注意。
偏就在这时候,一道声音响起。
“萍姑妈妈,你现在伤得怎么样了,我想来看望你,不介意我进来吧?”
萍姑浑身一抖,牵连到各处的伤,又是一阵痛呼。
“是谁?”
“是我啊,萍姑妈妈。”
随着这道声音落下,一人穿着长衫缓缓踏步出来,露出修长纤瘦的身形,却看得萍姑妈妈瞪大了双眼,面目都狰狞起来。“顾文君,是你!”
这时候,萍姑也顾不得装模作样喊什么文君少爷了,只是气愤大叫,“都是你害得我落到这个地步,你这个该死的野种,我要杀了你!”
萍姑惨到被逐出顾府,便全发泄在顾文君身上,口中不断冒出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都直直冲着顾文君。
顾文君还没有表现出太多异样,她身后的阿武却怒了,冷下清秀的脸,低喝一声:“闭嘴!”
阿武虽是个小太监,看着乖巧懂事,但他也是经受训练过,杀过人的,身上气势一爆发,当然能吓住萍姑这种只在内宅院子里生活的妇人。
“嘶。”
萍姑呼吸一窒,才看到顾文君不止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形相似的书童。
“萍姑妈妈,我知道你现在处境糟糕,可这件事,你不能光怪我啊。”顾文君任由萍姑骂了好一会儿,才平静地开口。
“明明就是你,是你当众指责我说我逼死人家千金小姐,才害得我在江东的名声一落千丈,连累我被顾家赶走的!”萍姑激动地大骂。
阿武动了动身形,被顾文君一个眼神止住。
又是倒打一耙颠倒黑白,萍姑不愧是萧清乐身边的人,果然是一丘之貉。
顾文君心里冷笑,当初也不知道是谁在徐府门前搬弄是非,现在全说成别人的错,合着萍姑自己无辜吗?
但她也没有反驳奚落萍姑,只是叙述事实:“你和你家夫人屡次加害我,我也是为自己辩护,谁想到你家主子卸磨杀驴,让你做了事情却为保全自己把你踢走了。”
萍姑一急之下,翻身坐了起来,甚至感觉不到痛楚。
忙道:“顾文君,你来这里是看我笑话的吗,你到底什么意思?”
顾文君眼睛微转,有意无意地戳萍姑的痛点,“我不是萧清乐,我没有那么冷酷无情,你都变成这样了,我哪里有心思看笑话。萍姑妈妈,你对付我也都是听人吩咐做事,不是自己的主意,我和你其实没有仇啊。”
这话说得逻辑牵强,但是却符合萍姑现在的心情。
萍姑心里泛滥最多的,就是委屈和不甘。
她是有许多问题,可对萧清乐却十分忠心耿耿,凡是萧清乐交代的事,萍姑全都会尽力去做。萍姑最怨气的就是,老爷赶她也罢了,夫人竟然也不帮她说话。
凭什么!
萧清乐实在太过狠心了!
萍姑没有再骂了,这就表明已经开始认真听顾文君讲话。
“你会这么好心?”萍姑怀疑地斜视一眼。
顾文君摇摇头,叹气:“其实我也是受人所托,徐家小姐的事情闹得风风雨雨,萍姑妈妈上次实在逼得狠了些,徐夫人怕徐小姐再起不好的念头,便托我把这亲笔书信交给顾瑾,想让顾瑾回信写些安慰的话。”
“可是你也知道,我和顾家的关系……”
顾文君恰到好处地停在这里,欲言又止,给了萍姑无限遐想。萍姑立刻就明白:“你想要让我给你送信?”
她故意沉默了一段时间,见萍姑急了,顾文君才缓慢点头。
“是。”
萍姑这时真不觉得身上的伤有痛,尽管她脸上还都是泪痕,一身包扎的纱布和拖拉时沾染的灰尘,可她眼中却亮起了一丝希望。
只要把徐秀容的信,递给萧清乐和顾瑾,那么徐秀容什么贞洁好女子的名声就全没了,闹自杀又怎么了,还不是主动写信给未成婚的男子,不守规矩再三犯错,如此一来,倒是可以抵消萍姑的罪,洗清她的恶名。
这样,萍姑就能回顾家!
但萍姑刚要应下,看着顾文君沉静精致的面容,她又怕了。她可不是第一次栽在顾文君手里了。
“你说得好听,可是顾文君我不相信你,我屡次对付文君少爷,和你的关系可差得很,你怎么会把这种事交给我来办!”萍姑眯起一双精明的眼睛,上下打量顾文君。
“我告诉你,我不是雪燕那种年纪轻轻的小丫头片子,你别想着能用三言两语打发我,就能让我给你做事。”
萍姑原本以为顾文君会再说些什么话,不是婉言相劝也该诚心祈求。
然而顾文君听了回绝,只是遗憾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便走了,“那可惜了,我还以为找萍姑妈妈帮忙,也能帮你缓和顾府的关系,一举两得,但是萍姑妈妈不愿,那我就再另想办法吧。”
“唉,等等!”
萍姑闻言便伸手一呼,想要再仔细问问。
可谁想到顾文君直接就带了阿武出门,就连一点犹豫的机会都不给留给萍姑,把萍姑急地差一点又要跌个惨痛的跟头。
这一大动作,牵连到全身,把萍姑痛得嗷嗷大叫。
“顾文君!文君少爷!”
然而顾文君根本不理会萍姑的喊声,头也不回地便走了,干脆利落极了,完全不像是还有再和萍姑商量的意思。
阿武有些纳闷:“少爷,我们就这么走吗?”
那之前的功夫不久白费了?
萍姑被带走,顾文君就和阿武跟了过去,然后守在这地方等着,等到顾家的下人都走干净才不急不慢地进去和萍姑打招呼。
“现在萍姑还对萧清乐寄予希望,不会那么容易松口的,我们还等几天,等她彻底绝望了,就会反过来求我们。沙漠里快要熬死的鱼,你只要端出一碗水,她连这水干不干净,有没有毒都不会在乎的。”
顾文君和阿武解释,她嘴边挂着一丝胸有成竹的浅笑,眉眼间全是不动声色的足智多谋,听得阿武佩服不已。
“还是少爷聪明!”
她笑笑,然后又对阿武递了一个眼色,“不过嘛,我们也不能干等着,你想办法和那几个顾家下人搭上话,我们给这条落网之鱼,添一把柴火。”
“是,少爷。”
阿武听懂顾文君的意思,他有些兴奋地应了,随后又愁眉苦脸起来,“又有任务了,结果主子的事情还是没机会说……”
没法子,阿武只能先去做事。
虽说顾家把萍姑扔到这个鸟不拉屎的荒郊破屋里,让她受罪,但其实大夫、伤药都安排了人去送,给萍姑治伤看病。
受命的是两个小丫鬟,每天来给萍姑送药,照顾饮食起居。
这给了萍姑回去的希望,萧清乐还是挂念她的!
但即便如此,萍姑也仍然不满足,这种生活和她之前的比起来还是差了太多太多,关键是在人前被赶走落下面子受了屈辱。
这样的破烂地方,比得过县主府里的奢华,比得过郡守顾家的舒坦吗!当然不可能,就是听她使唤的下人都只剩下两个。
萍姑落到这个下场,心思也变得扭曲,总是疑心这两个丫鬟看不起自己,背地里说坏话,就紧紧盯着人家不放。
生怕她们克扣了医药钱,把每一样事情都反复问过去,让两个丫鬟好不耐烦。
原本没闲话也要逼出坏话议论了。
又一次去送药的时候,她们就在途中窃窃私语起来。
“那可恶的老东西,都被赶出顾府了还这么不安生!”
“原先嚣张霸道就算了,现在夫人都不要她了,还把自己当成掌事的大妈妈呀,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对啊,夫人只是看她伺候了多年也可怜,才给她治伤的,有什么啊!”
“气死我了,怎么就我们两个这么倒霉,揽到这种伙计,我就算是去马棚也不想受老东西的气!”
阿武装作漫不经心地从两人身边走过,不经意地搭了腔:“怎么,你们做事的府上也有老人被赶走了?”
好像无意间听到的一样。
两个丫鬟齐齐停下,没想到有人听到了她们说话,慌张地掩了嘴:“你是谁?”
“别紧张,我也是在别人府上做事的,就是我们那有个管家吃里扒外,拿了府里的中馈,老爷就赶走他了,结果他苦苦哀求,老爷还是心软每月给点钱,让他养老。”
阿武拿腔作势也很像模像样,“我就是那个送钱的人,但那个狗东西以前就常常欺负我,我怎么会让他好过,每一次都把钱自己吞下了。”
“啊!你不怕被发现?”
丫鬟们想不到他竟然敢这么做,而且还出口说。
“哼!他去告状也得老爷相信啊,我说他花钱大手大脚总是花光钱,就指着老爷再多给钱呢!一个有前科的下人,老爷信他还是信我?”
阿武说着还上下点头,加重语气。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眼神都起了变化,但面上齐齐摇头:“这不合规矩,我们才不会这么做的。”
“好,那你们就继续熬吧!”阿武昂起头大踏步离开,“反正和我没关系。”
见他走远了,两丫鬟停驻片刻,就还是忍不住掀开了放药的篮子,下面还垫着一些药钱,和吃食衣裳,两人盯着那么些好东西,眼里都冒了精光。
第一个伸出手,第二个就也来抢。“我要,不行,是我的!”
阿武躲在暗处。
看她们为了萍姑的东西争抢起来,最后勉强才达成平分的共识。
“我们这次先自己拿一半,不然不好应付那老东西。”其中一个丫鬟商量。
另一个却冷哼:“你去照顾那老太婆吧,我不去!”
“什么?你连人也不去?”
“去什么去,你还嫌照顾那萍姑不累人吗,没见萍姑被人打成那样,不还落得被赶走的下场。夫人早就烦了她,难道这几天夫人问过我们两个萍姑的事情?”
“可是……”
那一个也怨萍姑以往的姿态,这次终于能出气了,便强势起来:“怕什么!她伤得多重我们还不知道,有本事,就让她一个人爬到顾家来告状好了,管她呢。”
“可不送药不送饭,萍姑出事了怎么办?”她们又互相看了看。
那句话谁也没说出口,但是彼此心照不宣,“要是死了才好呢,还死无对证!”
如此,两人便干脆掉了个头,不再往萍姑那里去。
谁要再管萍姑那个老东西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