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君不傻,她一向惜命。
明显季贵妃的宫殿门口四周都驻守着人,她当然不会冲动地闯进去。
说什么“我自己上”之类的话,只是诈一诈那群胆小怕事的宫人们,让她们配合。顾文君一个人不行,有人帮着配合,就进得去了。
要是拖得久了,她真怕那季贵妃下狠手闹得不可收拾。
果然顾文君坚持,一群宫人们犹疑了一刻,还是战战兢兢地跟上,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她们怎么敢让顾文君一个人去,而且顾文君也把她们说清醒了,洗碧得宠,势必就和季贵妃对立。
那她们这一拨人,当然也是季贵妃的敌人,还怕什么得不得罪的!
顾文君小声低语一句:“等会儿看我的眼色行事,要是他们拦着不让我进去,你们就帮我拖住!别怕,只管哭就是了,问责起来,我有办法帮你们脱罪。”
小宫人们怕得发抖,但没办法。
谁让她们偏偏拖上洗碧这样犯蠢作死的主子,什么不做也要背一身累。
而且也没有时间给她们纠结犹疑了。
因为那几个负责守门的太监已经注意到了顾文君一行人,打眼望过来时个个神情凶恶。
“你们是谁?鬼鬼祟祟地躲在那里做什么!”
不等他们捋袖子捏起拳头冲过来,顾文君先一步迈出脚,对这些太监们也十分客气地施了个礼。
“各位大人们好,我是顾文君,陛下吩咐我治疗洗碧姑娘的腿伤。洗碧姑娘刚接了骨,夜里该复查一下骨头的愈合状况了,拖不得,我问过才得知洗碧姑娘被季贵妃召请过来,所以冒昧求见季贵妃。”
她生得好,容貌俊秀明丽,唇红齿白,在夜色下更显得温柔,细条顺长的身子做什么动作都好看,行礼起来文质彬彬。
太监们也有虚荣心,见这顾文君表面功夫做得好,面色也缓和了一些。
但是嘴上不饶人,掐尖着嗓子哼哼:“原来你就是那个顾公子啊!不巧,我们家娘娘正和洗碧姑娘有要事相讨,不便打扰,顾公子还是请回吧!”
顾文君却不退,反而上前了一步。
身后的宫女们都跟着,和太监们对立僵持,一时之间,两边对阵,顾文君的气场倒是不输的。
“大人们,这骨头的伤可拖不得,一耽误就得落下病根了!”
季贵妃身边的太监们哪里管洗碧的死活。
他们都和季贵妃一样,巴不得这个突然得了皇帝陛下恩宠的贱婢断腿暴毙呢。原本陛下就不重女色,六宫罗雀,这宫中除了太后,就是季贵妃一家独大。
现在莫名出来一个身份低贱的小宫女争宠,季贵妃怎么可能忍得了。要知道陛下从前可都没有这样青睐过别的女子,虽然今天洗碧还是个宫女,但谁知道她明天会被赐个什么妃位?
万一就越过了不讨陛下欢心的季贵妃呢?
尤其季贵妃一天下来,闹过慈宁宫惹了“太后”不喜,又违背陛下禁令触怒圣威,宫里也是人心惶惶,怕季贵妃失势。
所以季贵妃宫殿里从上到下,一心都想把这个洗碧的威胁扼死在摇篮里。
有个太监还嘲讽地假笑,笑声怪异尖锐:“顾公子多虑了,洗碧姑娘也是宫女做起的,哪里会那么脆弱。这复查伤势的事情,不用急,还是请顾公子回去歇息吧!”
宫殿里面的声音停了。
像是突然掐断般,戛然而止。也不知道是季贵妃察觉外面来人,中止了动作,还是已经让人把洗碧给制服了,彻底堵住了嘴。
顾文君眼底划过一丝焦急,身形却不动,也不肯转身往后退。
那些太监看她不听劝,执意要求见,一张张脸上都狰狞阴戾起来,“顾公子,我们几个都知道你是陛下请进宫的贵客,才对你客气三分,但你也就是个平民百姓,见着贵妃娘娘还得磕头请安呢,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大人们,这是陛下吩咐的事情,别说我和你们,就是贵妃也不能违背,你们还是不要自作主张,通报季贵妃一声,让贵妃娘娘做主比较好!”
这话说完,就是顾文君不打算虚与委蛇,直接亮招子了。
太监们眼中闪现一丝阴狠。
虽然他们知道顾文君说的不假,但是他们更清楚季贵妃不愿放过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这一次,下次还想对付洗碧那贱婢就麻烦了。
所以太监们也不再废话,直接就要动手。
顾文君每句话都是在心里过了好多遍,就是为了让对方放下戒心,然后再激怒,打一个措手不及。
她屏气凝神,眼神专注,不放过每一个细节。
趁着第一个人动手要抓她胳膊扭手的间隙,顾文君反应飞快地避开身子闪过去,她对着离得最近的小宫女使了个眼色,疾速往地上一扫。
还好那宫女虽然年轻怕事,却也机灵,就着那太监来不及收回的手,直接晃了身子。
那太监的手才擦到衣服呢,小宫女就倒地一滚,哭叫连连。
“打人了!贵妃娘娘的人动手了!”
一个宫女倒地尖叫起来,其余几个纷纷明白过来,都一起跪了下去,扑过去紧紧抱住了守门太监们的大腿。
他们就是想踹想打,也动不了,而且那些宫女们都是边哭边求,也没理由下去手。
只能恨恨气道:“别胡说八道,根本没碰到你!”
但是那小宫女得了顾文君的暗示,只管哭叫:“是奴婢错了!奴婢不知道来找洗碧姑娘也会冒犯贵妃,求求贵妃娘娘,不要杀奴婢!”
太监们脸色大变,嗓子都拔尖了:“闭嘴!休得胡说,当心你的嘴巴!”
这后宫之中,深夜看似静,也是暗流涌动,都不太平。
季贵妃把洗碧叫过来,关起门来训斥是一回事,在宫殿门口动辄喊打喊杀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落到别的嫔妃耳中,又能另做文章了。
顾文君打的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主意。反正洗碧又没有份位,那些小宫女也不用顾忌。
季贵妃的太监们反而束手束脚起来。
趁这些太监被哭诉哀求的宫人们缠住时,顾文君灵敏地闪了身,风一般地就进了宫殿。
“啊!”
守门的反应过来,顾文君早就没影了,只能尖声骂了一句:“该死,中计了!”
今夜季贵妃就是想好好教训一下洗碧那个小贱婢,被打扰了一定会更恼恨。
担忧之余,又有太监狞笑起来:“算了,他自己硬是要闯进去找死,到时候被整死,也怪不了我们!”
季贵妃也许蠢,但手段毒辣,真要折磨顾文君这样的,还不是信手拈来?
耳尖的宫女听了,被吓得撒开手,叫着:“什么?不!”
她们也想跟着顾公子进去,可是已经晚了,被人堵得死死的。
有人想走,再去通风报信也来不及了。找来一个顾文君,已经足够烦人的了!
太监们顿时就把她们给团团围住,不让进也不让走了。
“还想去求救呐?想得美!你们等着吧,等那个洗碧和顾公子一起倒霉,陛下发怒也来不及了,哼哼,谁也救不了你们!”
阴恻恻的声音让听了,心脏不断地变重,接连往下坠,堕入深渊。
宫殿外面的人揪心,里面的情形却更加危急。
顾文君一踏进来,刚绕过华丽精巧的屏风,就见到前堂上一个宫装女子被按到在地,染了一身的脏污。
那张红艳的嘴巴里被塞了一团揉皱的破布,连“呜呜”声都发不出来。巧丽动人的脸上也印了红肿的巴掌,眼波里满是屈辱的泪水,流得玉腮痕迹汪汪,狼狈不已。
顾文君倒抽一口冷气,认出这是洗碧。
洗碧也见到了她,激动地整个身子一弹,却被其他的人死死按住,压在地板上。
谁能想到,白天里还因为一朝得势,嚣张得意的“洗碧姑娘”,被季贵妃三两下就折辱成这样!
“参见季贵妃!”顾文君惊呼了一声,想让他们停手。
而那季贵妃季卿卿就高坐在躺椅上,慵懒着用蔻丹指甲尖拨弄金绒绣丝帕,她从洗碧移眸到顾文君的脸上,上挑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嫉恨。
“这是怎么了,顾公子不去好好陪着太后,竟然到本宫这里来了?顾公子是不是也没有学好宫规呀,仗着陛下和太后的喜爱,都敢夜闯后宫贵妃的寝宫了!好大的胆子!”
季卿卿的声音就像抹了毒似的,满是恶意。
“还请贵妃娘恕罪。”顾文君不在乎那点面子,乖乖行礼,“我也是奉了陛下之命,来诊治洗碧姑娘的腿伤,拖延不得——”
季卿卿根本懒得听,直接截断了顾文君的话,冷哼一句:“本宫以为,这宫女受了腿伤,也是她应得的!陛下是过好心,还下令给她治腿,本宫却容不得这种扰乱规矩的人!”
“一个连跪礼都没学好的宫女,跪到一半就撑不住,冲撞陛下还折了腿,像什么话!要是以后其他宫人、妃子们争相效仿呢,这后宫要乱成什么样了!本宫也是为了大局着想,才要好好教导她!”
说话间,季卿卿冷眼一扫,示意那些人继续。
季卿卿说让洗碧重新学好怎么跪,就是要让洗碧断了腿骨也要跪着。
顾文君闯进来的时候,那些人就是按着洗碧,要强行拆腿上的夹板,逼着洗碧再次折骨也要跪拜。
就是不死,下半身子也畸形了。神仙也救不回来!
顾文君冷汗津津,感慨自己到的及时,她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拦在洗碧身前。
“贵妃娘娘,这洗碧姑娘是有错,但毕竟陛下宽容放过了她,贵妃娘娘不如也高抬贵手,给她一个机会。”
这话却是给季卿卿一肚子的火浇了一把油。
季贵妃大骂:“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劝我?”
妩媚的双眼怒睁,艳中带煞。
季卿卿本就因为之前在“太后”那里没讨得好,恨上了这个长得比女子还漂亮的顾文君,现在她教训一个自以为是的卑贱宫女,这个顾文君竟然还来扰乱,季卿卿当然怒不可遏。
顾文君还想要说话,却被季卿卿一声令下,判了死刑。
“顾文君身为外男却夜闯本宫的寝宫,扰乱宫规,把他给我抓了!”季卿卿扫过顾文君的脸,眼中划过一丝毒光。
“依照宫规,该掌掴三十,念在你是初犯,本宫就折半打你十五下吧!”
季卿卿说得好听,但暗中早就冲着身边的宫女递了一个阴戾的眼神,示意把那惯用的指间藏针的伎俩使出来,毁了顾文君的脸!
那张天香绝色的脸,长在女子身上是祸水,长在男子身上也是祸害!季卿卿恨恨地想。
今个儿好,她一口气除掉两个贱人!
一拨人从洗碧那边分出来,围住顾文君,剩下的还在拆洗碧腿上的包扎,季卿卿好以整暇地看着,冷笑连连。
洗碧从喉咙挤出呜咽,身子颤颤发抖,腿间一湿,竟然尿了出来。
可唯独顾文君,虽然鬓边流汗,鼻尖微颤,神色匆匆却并不慌张。
季卿卿原本安定的心里闪过一刻的惊疑,便不安地催促:“快!给本宫按住顾文君!”
她正想着顾文君为什么不怕,就听到宫殿外面传来一声声高呼喝令,由远及近,一声比一声更响亮。
“传,陛下驾到!陛下到——!”
今夜的后宫,一个宫殿,一个宫殿都亮了灯,烛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