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喜顿时头大如牛。
冷汗唰地一下从刘喜额头上冒出,他顾不得自己身上背上的伤了,嘴皮子上下一碰就不停地劝:“顾公子,你先别急着做决定,这件我们还是先去问陛下。”
他心里一边觉得这法子可行。
另一边又纠结万分。刘喜对陛下的脾性知道一二,陛下绝对不会喜欢这个主意的。何况顾文君的这段事情还没完呢,怎么会让她走。
所以只能劝。
顾文君点着头,“当然,我一定会和陛下说清楚的。”
这让刘喜翻江倒海慌乱一片的心稍微定了定,起码顾文君没想着立刻就走。
“不对啊!这事我也该先去回禀陛下,劝顾文君算什么怎么回事!”突然刘喜心里一怔,察觉出一丝怪异。
陛下把他扔到顾文君这儿,也不过是伺候惩罚一段时间,他怎么还真的把顾文君当成自己的主子了,竟然还放低身段,好声好气地求着。
就连刘喜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要是陛下不允许,顾文君怎么可能离得了皇宫。
结果他嘴上口口声声说着顾文君身份不显,心底里其实早就把顾文君当成了半个主子。说话也会下意识地与顾文君商量,征求意见,而不是自作主张地替顾文君做决定。
但是心思却早就不在刘喜这里了。她整个脑海里都是如何为陛下解忧,也没在意刘喜的惊惶。
“顾公子,茶水好了。”涤桃拿厚布帕包着温煮过的茶壶走进来。屋子里,也只有她一脸轻松,踩着欢快的步子。
让刘喜看了就更加没有好脸色。
他在这里又惊又怕的,这小宫女倒是什么都不用担心,只管闷头做杂活,刘喜暗暗气恼,只觉得不平衡。
紧接着,刘喜眼见着涤桃提起茶壶给顾文君倒了一杯热过的茶,随后就把茶壶放下了,似乎完全忘记还有他的存在。
“咳咳。”
刘喜装模作样地假咳几声,他一手扶着自己的腰,一手烦闷地敲了敲前面的案桌,以为这样能让涤桃反应过来,也给刘喜倒一杯茶。
结果涤桃只是斜着眼睛看了一眼。
“你注意着身体可别病了,刘公公,这段间还是先和顾公子分开吧,我守着屋内侍候,你就在外面。不然要是你的病,传染给了顾公子就麻烦了。”
一根青筋从刘喜脸上凸起来,要不是他忍住了,差点就要拍桌而起。
这丫头到底会不会说话,一个劲儿地在暗中嘲讽他。
什么病不病的,又不让他待在屋内。
怎么听都都像是在排除异己,警告刘喜不让他插手顾文君的贴身事物一样。刘喜知道不少得主子信任的大奴才就会这样,生怕主子又看重其他人,减损自己的利益。
然而涤桃真是无辜,睁着一双懵懂地眼睛盯着刘喜,请示了一句:“刘公公没事吧,你的脸色很不好。”
那一瞬间,刘喜是真的想打人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刘喜干过了精明的事情,平常的一句话里也总能听出多种意思。
哪怕涤桃没什么恶意,刘喜也能解读出来。
自顾自地解读完,又会把自己给气着。刘喜忍着怒火,先是抬眼看了一下顾文君,然后才用嘴巴努了努自己面前那口茶杯。
“涤桃,我的茶呢?”
这番明示才让涤桃恍然大悟,她径直眨着一双眼睛,浅笑倩兮:“刘公公不用客气,自己倒茶吧,顾公子对奴才极好。喝一口茶,不需要请示的。”
闻言,刘喜快要气出心脏病来。他不由得脱口而出:“我是让你给我到一杯茶!”
涤桃还真把他当成一块来服侍顾文君的奴才了么。
偏偏涤桃也是心大,愣了片刻,还是乖乖重新拿起放下的茶壶,一边倒着茶一边在口中小声嘀咕。
“刘公公到底是来侍候顾公子的,还是来这里让我伺候的。怎么还命令起来了,不顾公子还要不客气。”虽然涤桃已经压低了声音,但这话不仅刘喜听得到,就是走神的顾文君也听得一清二楚。
“涤桃!”
顿时,顾文君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她面露尴尬地低喝了一声,打断涤桃的嘟囔。
顾文君又起身,接过涤桃手里的茶壶,把刘喜的被子倒满了。
虽然说是说,刘喜被罚过来侍奉她,但是刘喜身份非同一般,陛下又不可能真的不要刘喜了,只是暂时放在她在这里惩戒罢了,哪能真把刘喜当成普通奴才看待。
她挤出一丝无奈的笑。
“刘公公,是她不懂事,千万别和小宫女计较。”顾文君只能替涤桃说了几句好话,希望刘喜不要对涤桃怀恨在心。
但是出乎她的意料,刘喜不仅没有纠缠,甚至脸色发白,一下子嚯地起立,按住那茶壶往桌面上拽,应是把顾文君继续斟茶的动作给拦下来。
“不不,顾公子可千万别这么说,是我今个儿不懂事才对。”刘喜和顾文君谈着敬王的事情,谈深了竟然就忘记自己现在的身份。而那涤桃蠢笨,既没有眼色又不会说话,几句话的功夫就把刘喜给气着了。
一时恼意上头,刘喜都快忘记了。现在他才是那个挨罚的呢,别说该不该让涤桃给他倒茶,就是坐着和顾文君聊话也是越矩的。
要是想卖力讨好顾文君,刘喜还应该和涤桃抢活干。
而且,他就是挽留下顾文君,劝她先打消那个冒险出宫的念头才对。
刘喜眼珠子滴溜溜转,一变脸就划开了一个笑,向顾文君谄媚:“这是顾公子喝的茶,我就不喝了。”
只要他能舍得放***段,舔着一张老脸巴结也不是问题。
他连忙把自己那斟满的茶往外推,还俯下|身子,提手在顾文君的茶扇了扇帮忙降温。毕竟刘喜也是从小太监做过来的,讨好主子的手段也是没有学过。只是那段时间实在隔得太久,让刘喜再回忆都有些生疏了。
刘喜轻扇着,扇出一股清淡的茶香,散开来。
他鼻翼稍一翕动,就闻得清楚。
这是松萝,但却是次一等的君山松萝,在宫里面只能算作档次极低的,就是入宫年龄久一些的宫女太监们都能领到一些。刘喜垂眼扫过两杯茶,只见那颜色清冽,脸皮子一紧,当即就道:“唉哟,你怎么就给顾公子这种档次的茶。”
顾文君本就是暂住太医院,也不是正经的御医,无论端上来什么样的茶水膳食,顾文君也不挑剔,从来没有在上面纠结过。涤桃没有见识,又不细心,也就听之任之。
直到刘喜来了,才挑出了这里面的不对劲。
涤桃哑了一会儿,她虽然懵懵懂懂,但也不至于傻到听不出来刘喜的意思,涤桃旋即惊疑道:“可这就是我去领到的份例!”
刘喜挑眉,“你说了顾公子的名号吗?”
“我就是说,顾公子想喝茶,坊里的就备了这些茶给我。”涤桃也知道不好,连忙坦诚交代。
听到这话的时候,刘喜就已经暗自惊疑,难不成是有人刻意为难顾文君?
可是谁不知道,顾公子是陛下请来的人。
哪怕昨儿陛下的态度转冷,可也仅仅过去了一天。究竟是谁的胆子这么大,敢欺压到顾公子身上了?
眉毛纠结成一团,刘喜的冷汗没了,取而代之的满脸怒容。
“算了。”
顾文君敛下眉眼,她也有所察觉,但是无心考虑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便掩饰地说了一下:“这茶也不坏,我喝着也足够解渴,不必计较了。”
“不行!”但是刘喜却比顾文君本人还要激动
刘喜急起来,完全忘了伤痛,直叫道:“顾公子,一定是有人在背后使坏。否则再怎么着,也不可能给太医院送这样的坏茶,何况还独独把这一份给了你!就是在暗地里欺压你呢!”
毕竟在这宫里,奴才就是倚仗主子的脸面存活,主子得势,奴才便也跟着水涨船高,而要是主子丢分了,那主子身边的奴才就更加没脸了,任人欺之。
之前,刘喜侍奉的是陛下。
什么不是捡着最好的进贡上来,刘喜的眼光都养刁了。
突然见到这样敷衍了事,甚至是怠慢顾文君的茶水,刘喜不光是看不上眼的嫌弃,更是火冒三丈直上心头。这顾文君虽然确实还没有官位,可毕竟是陛下看重的人,轮得到那些狗东西苛待吗!
刘喜是个好奴才。
陛下让他一去侍候顾文君,他就调整好心态,认真把顾文君当成主子看待了。无论这是惩罚,还是别的什么,刘喜只知道要听陛下的话,好好把顾公子伺候好了。
要是能放下出宫的念头,最好不过。
各种念头在刘喜心间一划而过,但面上他却整肃神情,向涤桃问话:“你是什么时候,在哪里领的,带我过去,我倒要看看,是哪个敢这么对待陛下的贵客!”
“就是之前领的新茶,顾公子说茶凉了,重新温煮不新鲜。我就想着再去领一盒新的。”涤桃也面容一肃,乖乖答了:“就在后宫茶坊里。”
涤桃说着话,就往前面带路,惹得顾文君一惊:“你们还真要去?”
“顾公子,你可不能就这么算了,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仗势欺人的狗东西,今天你要是不计较他们送来坏茶,明天他们就能往你的茶里撒尿!”
刘喜毫不客气地夸大。
不等顾文君还要说话,刘喜登时转向涤桃,指着那茶水说:“涤桃,你想让你家顾公子就这么白受这口气吗?”
想也不想的,涤桃拼命摇了头,一张脸都气得鼓了起来,马上就翻出了新领的茶盒,怒气冲冲地走到前面去,要给刘喜和顾文君领路。
“顾公子,必须让他们赔罪!”
顾公子这么好的人,怎么能被欺负呢!
不行!
顾文君阻拦不及,耳根子软,还是被他们牵着找了过去。
原来供应的地方离太医院并不算太远。
就是到了那茶坊门口,那守门的小太监看到刘喜和顾文君,眼睛发亮,就要迎上来,却一把被另一边的给拽住。
“你傻啊,那刘喜可不是昔日的刘公公咯,谁不知道啊,他触怒龙颜,已经被陛下罚了,这得罪了陛下的罪人,你可千万别沾上,衰哦!”
“可是,还有顾公子……”
“顾公子个屁!”那小太监振振有词,小声咬耳朵:“陛下把身边的刘喜打了一顿,转头就让他去伺候顾文君,这是个什么意思,你还看不懂啊。何况这顾文君还是贵妃娘娘点名过的人,啧啧,这倒霉的人,是要连成一串的,我们可别碰。”
他得意洋洋:“贵妃娘娘可是说了,只要顾文君一天待在宫里,就一天别让他好过!”
“可季贵妃不是被罚禁闭了?”
“哈哈,都说那洗碧得宠,可现在呢,洗碧侍寝完,连个风声都没有,人都不知道是死是活。陛下还勃然大怒,罚了身边的大太监。有些事儿,说不准。可季贵妃,最多就是受点小罚,在宫里的位子却依然稳稳的!”
那小太监斜了一眼顾文君和刘喜,然后缓缓道:“该为什么人做事,该怎么做,你懂了吗?”
对方连连点头。
所以反当刘喜被涤桃搀扶着走过来时,不止他这受惯讨好奉承的大太监,没一个人理会,竟然还受了几个冷眼。
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