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门敞开,露出了里面的血腥景象,让人根本不敢相信这竟然是一位官员夫人的屋邸。
一道屏风隔开了床榻和室内桌椅,那屏风之前,尽是猩红,从地上一直蔓延铺开,在门槛处积出一洼不深不浅的血流。甚至连天花板上都有溅血,正顺着角落往下面滴,每坠下一声,都让人心里发瘆。
原本安放在墙边的梳妆台面上一扫而空,瓶瓶罐罐全都被打破在地,浸泡在血水里。
所有的装饰摆件,都为那从悬梁上吊起来的两个人让了路。
但是那已经称不上是完整的人了。
几乎是一眼望过去,只能看见两个残破的血块,要不是那鼻子里还有气透过血泡在外冒,谁也不敢笃定那两人是不是还活着。
那女子奄奄一息,半睁不睁地开着眼睛,似乎还有一口长气,而她旁边另外一个人,却紧闭双眼一言不发,唯有胸膛的起伏证明此人气息未绝。
“该死的!”
顾文君心里剧痛,即便那两个人影都被血色覆盖,她也已经一眼认出,这就是她的雪燕,还有她的阿武!
绑了他们,设计她的陶元安是个畜生,动手折磨雪燕和阿武的,同样也是个披着人皮的***!
就算陶元安将杀子之仇的怨恨怪罪到她的头上,也绝不该牵连无辜。
她一看人不见了,心里就在怕。
如果真的陶元安做的,顾文君就担心陶家会为了泄恨,生生磋磨雪燕和阿武这两个她身边的人。当初在江东,萍姑的惨死就给顾文君落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那萍姑还是萧清乐的陪嫁,后来做了顾家的掌事大妈妈,算作顾文君的敌人。顾文君也接二连三地设计过萍姑,可她怎么也想不到,一场算计到头来,会害得萍姑被萧清乐活活折磨成了人彘!
从此她便知道,越是什么都有的人,发疯起来,只会更加丧心病狂。
所以顾文君才会这么不顾一切,即便牺牲前途和名声,也要和陶家搏一回!
她等不及刘喜收拾残局,也等不及再回宫告知陛下,更等不到一点点查清底细。她不选最有把握的方法,初生牛犊不怕虎似的,硬生生地撞了进来,随机应变。
还好,她选了这条莽撞的路!
“噗!”
雪燕挣扎着说了一句话,口中便吐了血,看得顾文君忍不住红了双眼。
这天花顶上和地板下的赤血快要淹没了一切,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甚至能让人窒息,就是陶元安这个心里早有预料的幕后主使,乍看这幅惨相,都被骇了一跳,“那个疯婆子,我知道然儿的死让她郁郁寡欢,可我怎么知道她会这么疯魔!”
连陶元安都心中后悔,胆肝发颤,更不用说那冲上来的衙役捕头,早就脸色发白,嘴唇连着脸颊也一起颤抖了好几下。
巨大的惊惧之下,那衙役捕头竟然往后连退了三步,瞪大了双眼口中直呼:“这是陶夫人的屋子,难道这些、全都是陶夫人做的?”
可是抬眼再看进屋内,却不见陶夫人的踪影。
但有一半被那屏风挡去了视线,只能看得到屏风前面的室内景象。
尽是血色。
陶元安别过去不敢再看,眼睛一转,又打起了新的鬼主意,“不!不可能,我夫人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请——啊!顾文君你!”
但是这狡辩作戏的话还未完全说完,陶元安便被顾文君直接一推,扔给了衙役捕头处理,“钦差大人,这一次,这桩案子,不止是我要审,这位陶大人也要审!”
她已经达到找人目的,便毫不犹豫地扔开了陶元安,自己则直直冲了上去,要去救人。
刚才的短暂停驻,顾文君就是在分析勘探这间房屋的构造,她选中角度,手腕翻转间就将那把匕首往房梁上一扔。她在挟持那陶元安的时候已经使了好些精力,现在再凝神射刀,又费去了心神。
要不是顾文君把陶元安甩给衙役捕头,打乱了他和陶元安的注意,大概那衙役捕头和陶元安就该发现顾文君已经体力不支,连脚步都虚浮起来。
“啪——哒!”
两道绳索先后破了,缓慢断裂开,垂吊不知道多久的身体落了下来。
力道、角度都使用得精准,顾文君没有让那绳子一下子射断,而是射破了一半,擦着绳索而过,让雪燕和阿武的身体降下来,再扑过去抱着两人的腿,将他们缓缓拖下来。
按他们这样身受重伤的程度,再也撑不住任何一点打击了,顾文君不得不小心翼翼。
只是一瞬间。
在她刚触到雪燕身子时,素色衣衫便被染成了血红,甚至沾到了她的脸上,可是顾文君也顾不得了,咬牙轻呼:“雪燕,我来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你的孩子,你失血过多,撑住,千万别昏过去!”
雪燕躺落到她怀里,四肢一动不动,可身子却也在不停地轻微痉。雪燕似乎不确定是梦还是现实,张着嘴呢喃:“我知道顾公子厉害……不会不管我们…一定、会来的……”
顾文君不回答了,她死死抵住下唇,只是伸手去探雪燕的脉。
稍微摸了一息,探到微弱的脉搏还在跳动后,她便动作不停地旋到阿武的身边,拉起他垂落不动的手臂,也要搭脉。
胸膛起伏没有停过,但是人却完全晕厥过去了,阿武是有功夫底子的人,却还是被折磨得几近休克,显然受了更重的伤势。
但万幸,他们都还活着。
剩下的还有——
顾文君倏地起身,带着一身的血,像是从地狱爬回来的艳煞,脸上的血迹衬得那张脸更加诡魅妖冶,可偏偏她双眼凌厉似剑,让人根本不敢生出任何旖旎的心思。
这是顾文君第一次在陶府外露了情绪。
“陶大人,人证物证俱在,你不要再装不知情了。就是你买凶想要杀我,坏了宫人护送我的大事,还提前绑走了我这两个朋友,你最好乖乖招供,还有一个孩子!孩子在哪里?快说!”
“什么?!”
接住陶元安的衙役捕头听得心中惊骇。
这和他一开始接到的案子差得岂止是十万八千里。
不是顾文君发疯挟持陶元安吗?
怎么突然就变成陶元安买凶杀顾文君了!
“不!你别听顾文君胡说八道,我和这小子没有半点关系,怎么会自找麻烦!是他莫名其妙从护送队伍里跑出来要害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陶元安脸色煞白,不知道是被屋子里的血腥恐怖吓到,还是害怕即将暴露的真相。
“是吗?那顾文君的人怎么会在你夫人房里?!”
那衙役捕头也不是傻子,稍微细想就发现处处不对劲。
恐怕顾文君冒然闯入陶府,其实根本就是为了救人!
“我怎么知道!”陶元安破口还嘴,“我只知道我夫人病了,闭门不出,其他事情我一概不知!”
他不仅激动地大骂:“你个没用的捕头,叫你来从顾文君手里救我,可你却什么都没做成!你看现在我夫人都不见了,谁知道是不是顾文君设计害的,还不快把那凶徒顾文君抓起来杀了!”
还用力一挣,就想要从衙役捕头手里逃开,现在没有顾文君的匕首威胁,陶元安自然是不怕的。还好那捕头反应快,双手一抱,就把陶元安桎梏住。
“陶大人,你的问题太大了,不能走!”
“给我滚开!”陶元安气急跳墙,他双眼一瞪,突然看向那在屋子外面的陶府下人们,高声命令:“这衙役捕头也疯了,你们都给我过来,连他和顾文君一起杀了!”
这命令当真够狠。
陶元安竟然想要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所有知情人灭口!
连京城衙役,他也要杀了。
可是他敢下人们却不敢!何况那夫人屋子里一片的血,看得让人鸡皮疙瘩都爬了整具身子,又有谁想踏入那血牢一步!
下人们知道的。
自从陶然陶少爷死后,府里就变了。夫人越发阴沉诡谲,总是莫名呓语,而老爷一概不理沉迷新来的小妾柳姨娘,陶府连往日里表面上的和气都维持不住了。
可谁也想不到,那表面上正经严肃的陶夫人就在房间里徒手做这样恐怖的事情。
一定是陶夫人自己做的!没人怀疑。
因为前一天就是陶夫人自己把下人支使了出去,把自己关在房里,任凭谁也不让进,结果——
“你们倒是上啊!你们别忘了,到底是谁在给你们发月钱,是我不是衙门!”陶元安在眉目间划过一道厉色。
财富动人心。
这下,陶府的人踌躇起来了。
“噌!噌!”
跟随捕头一起来的衙役手下们纷纷拔了剑,竟然与之前一起作战的陶府下人对立起来。
捕头也是脸色大变地箍紧了手,对着陶元安冷喝:“陶大人,我劝你最好想清楚!你做的这些事情,罢官都是轻的,足以判死刑了!”
陶元安只是一个劲地发吼:“要是我完了,你们这群下人也要被贬卖发放,把他们杀了,我保你们一辈子的荣华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