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和谁斗

一大顶帽子压下来,杨鸣的喉咙里都像被堵住了似的,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还是一位师长看不下去,连忙道:“刘公公,是杨鸣不懂事,冒犯了您,还请您不要计较!”

这与顾文君同行的自然是刘喜。

所有人也都看得出来,这次负责护送的太监和上一次明显不同,地位气势都隐隐更高上许多层。否则,师长们也不会亲自出来迎。

文山书院的学生都还记得上一次。

顾文君被陈家污蔑抓入大狱,最后得真相大白,也是带着赏赐风光回书院的。

而这一次——

顾文君竟然还受了皇帝陛下之邀,去宫里面医治太后了!这是怎么回事?

宫廷里面的消息,朝廷上下传得快。

可是传到书院就慢了一截。

他们真不知道,顾文君回京之后又闹了一场这么大的动静!

就在一众书生连同杨鸣都怔愣的时候,刘喜却似笑非笑地开口:“这位杨鸣学子怎么会冒犯我呢?我不过是一个太监,你们却都是读书人,是我担当不起呀!”

前半句话刚让杨鸣松了一口气,后半句话又立即把杨鸣拽入无底深渊。

他打了个寒颤。

杨鸣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了,硬是从喉咙里挤也要挤出话来:“刘公公,是我说错话了,我真的不知道顾文君在宫里面,不知者无罪,还请刘公公原谅我的无心之过!”

假笑几声,刘喜先是看了顾文君一眼。

然后才说道:“好一个不知者无罪!你不知道就可以拨弄是非,不知道就可以造谣同窗了吗,是谁给你的胆子!”

其他太监也许会顾忌这些书生,不愿撕破脸皮。可以刘喜的身份地位,根本不是这些书生可以逾越的。

就算他们在科考之中取得一些功名。这偌大一个文山书院,最后能官居高位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这还是算上了以前结业了的学生。

惊惧之下,杨鸣愣是一句话都不敢还嘴,只是一个劲地道歉。叫苦连天的,恨不得把眼泪都挤出来挂在脸上。

当真丢尽了读书人的清高和脸面!

哪怕杨鸣能够多撑一会儿,其他人也都会高看他一眼。偏偏刘喜两句话砸下来,杨鸣就是束手投降,巴不得跪下来给刘喜舔鞋的模样,真让人看不上眼。

他还是贪图富贵荣华,否则也不会这么急切地想讨好的刘喜。

可这就太跌份了!

和之前在班里趾高气扬的模样大相径庭,就是原先与杨鸣一道非议顾文君的,也是自觉羞愧,不约而同地与杨鸣拉远了距离。

羞于与这样的人为伍。

原本想要为杨鸣求饶几句的师长,也是脸色难看,说不出什么话了。“杨鸣你,唉!”

刘喜见此冷笑。

“杨鸣啊,你是真知道错了,还是假知道错了,你冒犯的又不是我,和我这个太监求什么情呐。你冒犯的,分明是陛下、太后娘娘还有顾公子呀!当然凭你,是见不到陛下和太后的面了,向顾公子认错就好了。”

“我……”

杨鸣的声音顿时卡了壳。

像他这样的人,可以对顾瑾点头哈腰,可以给刘喜低头巴结,杨鸣都不觉得奇怪。但要他向顾文君那样一个身份成问题的弃子道歉,却是生生打他的脸。他怎么会愿意。

又凭什么!

见杨鸣突然不说话,有人跳出来大声反问:“怎么啦杨鸣?你不想道歉啊,是不是心里不平,对刘公公的话有意见啊!”

杨鸣恨恨扭头,就看见王子逸在人群里叫得最欢。

就是想要趁机大出一口恶气。

要不是师长、同窗还有刘公公在,杨鸣都想扑过去打死这个只知道玩乐的纨绔混账。

王子逸两眼一瞪,恶声恶气:“快道歉!真当我们的顾首席是可以随便说道的啊,你之前就不安分,一回来就在班上编排顾文君,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话一出,一下子激怒了书院里的其他学生。

阴险小人多,但是正道君子也不少。

顾文君风头如此之盛,屡创佳作,早已有了不少追捧者。许多学生也是真心奉她为文山书院的第一人,将她当做年轻一辈的首席,立为榜样。

这个杨鸣只不过是一个最下等班的学生,要才无才,要德无德,还敢攻击顾文君。

以卵击石,笑掉大牙!

“杨鸣你以为你好到哪里去,有什么底气在背后指摘顾文君!”

“顾文君这次乡试可是取了头等,我们整个书院也都没几个解元,你一个乡试都没差点没过线的人,呵呵,也只能揪着回书院这种细枝末节的事说道了!”

“呸!小人。不愧是之前和顾瑾厮混一道的。”

……

文山书院的书生不多,但也不算少,一人一句话扔过来都能把杨鸣砸死。

就算杨鸣脸皮再厚,他也受不住所有人的鄙夷和唾弃。

见到顾文君的支持者那么多,原本与杨鸣一样嫉妒顾文君的,全都夹着腿缩紧脑袋,纷纷闭嘴不语了,生怕落到杨鸣这样的下场。

自然是没一个人想替杨鸣说话的。

但是,最让杨鸣难以忍受的事却是,从头到尾,顾文君都没有正眼看他,好像他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根本不值得放在眼里!

事实上,要不是今天他突然跳出来。

顾文君都不认识杨鸣这个人。

但如果没有杨鸣弄出这一闹剧,她还真不知道,自己在文山书院里的威望已经这么高了。起码她振臂一呼,书院里有三分之二的人愿意听从。

师长见势不好,也都暗暗向顾文君递眼色,知道她是能做主的人。

“够了!在书院的门口闹成这个样子,像什么话!”

最后是程鸿问程师长出面,他厉声喝止一句,又沉眸扫过杨鸣:“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道歉,你还想让所有人陪着你耽误时间吗!刘公公是要进宫回话的,杨鸣,你别让刘公公久等!”

刘喜会回宫,面见皇帝陛下和太后的。

要是杨鸣表现太遭,说不定这一切都会被禀报给陛下!

程鸿问不愧是文山书院的总师长,他一句话就直切杨鸣最在意的地方,逼得杨鸣不得不把自己的脸皮撕下来,再自己狠狠踩上一脚。

眼看程鸿问神情严肃地皱起眉,杨鸣面色挤兑成了铁青。

“顾文君,是我妄加揣测了,对不起!希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怪我,”杨鸣这些话都说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他觉得自己刚的右脸被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还要把左脸伸过去给顾文君,让她再打一下。

可即便这样,顾文君也不屑地扇。

她眼中微光一闪,摇头道:“杨鸣你是错了,错在不知真相就妄议他人,这不是君子所为。你虽然道歉了,但我却不能轻易原谅你,因为这是对陛下,对太后,还有对你不负责。希望你得了一次教训之后,可以好好改过。”

该死的顾文君!

他都被逼着道歉了,顾文君竟然还要刘喜禀报皇帝太后,还说什么为他好,拒绝了他的道歉!全都是放屁!

“这个下贱卑鄙的野种!”

一句臭骂憋在杨鸣的胸膛里,几乎就要喷薄而出了。

但看到刘喜那道阴恻恻的眼神,还有一众文山书院学生认同愤慨的目光,杨鸣才死死忍住。

他咬牙切齿,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文君被簇拥着,而自己则是遭受鄙弃,甚至还要接受先生们的教训,说不定还会被宫里记上一笔。

最紧迫的,就是书院里固定几次的考核评校。

杨鸣本来也是倒数的,也许就是因为今天这件事,先生们在考核中多打几个低分,或者干脆划个大叉,也许杨鸣也要被赶出文山书院了。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不能和顾瑾一样,也被顾文君挤兑走!”

其实,杨鸣心中已经惶然不安。

只能不断拿顾瑾许诺的好处来安慰自己。

“不,顾文君只不过是去宫里治个病罢了,最多得些赏赐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宫里还会缺御医吗?又不是真的和皇帝陛下,太后娘娘搭上关系,顾文君怎么比得上顾瑾!”

“要是他真得了陛下的宠信,怎么还会回文山书院念书?早去了京城学坊了!那里才是真正权贵子弟念书的地方!”

“对对,顾文君还是那个顾文君,一个顾家不屑地要的弃子罢了。我要巴结的是顾瑾,他才是真正能帮我的人,只要我盯着顾文君,我还有机会!”

一个又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杨鸣脑子里浮现。

但是已经没有人注意他了,全向顾文君围了过去。

贺喜的,夸赞的,打探消息的,巴结的,还有王子逸那样拉过顾文君,就要上上下下检查一遍身体状况的。

要不是程鸿问及时把顾文君解救出来,她一时半会儿,真逃不出来。

恭送走刘喜,又带顾文君到自己的书卧里谈话。

四下无人的时候,程鸿问才终于问出口:“这段时间你真的在宫里面?”

“是!”顾文君对自己的亲传师父毕恭毕敬,她低头先认错:“抱歉师长,我应该早点报信给你,让你担心了。”

“好,那我问你,你据实回答。”程鸿问没有问顾文君为什么会被陛下请进宫里,他只是伸手摸着自己的胡须,面色深沉发问。

“太后的病,真的是你治好的吗?或者说,太后是真的病了吗,她的病,不是一直都是装的吗?”

姜还是老的辣。

程鸿问在外避世教书多年,但并没有忽视朝中局势。

他当然看出太后和陛下之间素有不合,一个问题就直切要点,让顾文君难以回答。要是不和盘托出,她就是对自己的师父撒谎。

可是“太后之死”和“真假太后”事关重大,顾文君必须先询问陛下,才能决定要不要告诉程鸿问。

沉默半晌,顾文君只能答:“我在太后的慈宁宫,进了三次。”

这不是假话,但也没有回答程鸿问的问题。

不过这对程鸿问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他长叹一口气,伸手拍拍顾文君的肩膀,自以为明白顾文君的话,“我知道了,你进宫治病,就是夹在陛下和太后之中,苦了你了。”

“师长,我——”

顾文君还想要说话,却被程鸿问打断:“既然你已经出宫,又得了赏赐,还是陛***边的大太监刘喜亲自送你,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你现在还只是一个解元,没有更高的功名之前,都不要插手宫内争斗,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程鸿问说这话,当然是为了顾文君好。

他也是对的。

顾文君这一次回书院路上,不就是遭了危险,差点丧命。

假如程鸿问要是知道,顾文君不仅插手了还深陷其中,少不了又要担心受怕地揪掉胡子,于是顾文君张了张口,又闭上没有多说了。

“还好那群小子不认识刘喜,否则说不定都要吓得尿裤子。”

程鸿问提了一个玩笑缓和气氛,但随即他又一肃,“文君,这次你得了解元,为师很是欣慰。但是区区乡试对你而言,算不上什么考验,接下来才是硬仗。”

“是师长,我知道。”顾文君也认真点头。

但是程鸿问却越发肃穆,他缓缓道:“你家里那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妹,顾瑾和顾瑜,都跟着敬王殿下一起回京了,这件事你早晚会知道的,我就先告诉你。敬王将顾瑾送进了京城学坊,也将顾瑜送进了那里的女子学班。”

顾文君一下子抬起头,“什么!”

“听闻,太后在宫中遭刺杀遇险,陛下抓住了那个刺客,暗指敬王是幕后主使,才逼得敬王狼狈下船回京。之后敬王便称身体不适,推迟当朝对峙一事,想必在暗中有所布置,龙争虎斗,尔虞我诈。”

程鸿问压在顾文君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传来巨大的压力。

“文君呐,宫里面的事,还不是现在的你能参与的。你我的战场,是在这宫外。敬王想和陛下斗,你,要和顾瑾斗,要和京城学坊的世家贵族子弟斗!”

“会试,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