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云车上,桓云泽和楚离月对面而坐。
一时沉寂,无人开口。
楚离月虽然刚经过一场场战斗,却还是呼吸平稳,面色如常,不喜不怒。就算是被桓左哲逼着要把秦禹骧送出去,也没看见她有什么激动的情绪。
桓云泽已经不是昔日病弱贵公子的形象,面色较之以前红润了许多,但是神色却明显憔悴不少。
他打量了楚离月几眼,看她端坐如仪,巍然如山,终于伸手摸了摸鼻尖,带着几分苦涩开口道:“离月的修为越来越高了。”他一直都无法看穿楚离月到底是什么修为,但是从楚离月现在仿佛已经成为天地一部分的那种自然感觉来说,桓云泽觉得楚离月一定是又进阶了。
楚离月沉静的目光落在桓云泽脸上:“太子殿下已经是凝珠九转,很快就要冲击成珠,速度也不错。”
看来迷离空玉草确实起到了作用,桓云泽如今又有了玄珠,而且似乎修炼速度也挺快的。虽然凝珠九转并不是太高的水准,可是如今桓家这一代子弟当中还真的没几个成珠修者,桓云泽的太子之位应该更加稳固才对,为什么桓云澈之前却风头大盛,好像还很有自信能够取代桓云泽成为太子?
难道就是因为玉贵妃?
桓云泽这一年来想必过得很不如意吧,否则他恢复玄珠、修为进步又快,本应该神采焕发才对。
摩云车在空中平稳快速地飞行,桓云泽叹了口气。
“小心点,父皇……和以前不一样了……”他的声音放低,脸上有些黯然。楚离月若有所思,桓云泽都这么说了,看来桓左哲果然是变了。
还是对玉贵妃当初说的那些动心了吗?所以已经将江山和子孙放在了次要的位置,而开始醉心于长生不死了吗?
可是那些历史上痴迷长生的君主,有哪个有好下场的?即使是雄才大略的秦皇汉武,也因为被后人诟病嘲笑。桓左哲原本是一个充满智慧胸怀宽广的皇帝,怎么也会上这个当?
“皇后娘娘身体好吗?”楚离月想了想,没有问桓云泽到底皇帝有什么不一样。
“母后……如今闭宫修炼,已经有半年多不曾露面了。”如果不是他在母后身边有人能够联系,确认她安然无恙的话,真的会以为母后已经出了什么意外。
虽然桓云泽没有再多说什么,可是楚离月却也已经想到了沈皇后在宫中的处境。恐怕是玉贵妃咄咄逼人,桓左哲袖手旁观,沈皇后不得不退步自保,才选择了关闭宫门,以修炼为理由不再出面了。
皇后和太子这一系彻底低沉下去,玉贵妃和桓云澈母子却炙手可热——“小心那个女人。”桓云泽低声说道。
那个女人,楚离月知道他说的是玉贵妃。
桓云澈死了,别的人也许还心存疑虑,可是玉贵妃一定已经心知肚明。当初不过是为了让楚离月和桓云澈退婚,玉贵妃就一再使用各种手段想要杀掉楚离月,现在楚离月杀了她惟一的儿子,玉贵妃心中一定恨不得将楚离月千刀万剐吧。
这次桓左哲一再催促楚离月押送秦禹骧入宫,说不定也有玉贵妃的意思在内。她想要怎么做?
只是,楚离月心中一片宁静,对于即将到来的暴风雨没有任何畏惧。
以她现在的实力,只要不是帝君亲自出手,根本不可能对她产生威胁。就算是帝君出手,楚离月凭着大陆山河珠也可以随时逃跑。
看着楚离月平静的表情,桓云泽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如果他能够拥有楚离月这样的实力,一切就都不一样了。母后就不会忍辱负重这么多年,被一个异类逼到这个地步;而他自己,也不会当了这么多年有名无实的太子,如果不是楚离月杀了桓云澈,说不定他就要给桓云澈让位。
楚离月将桓云泽的表情看在眼中,心里也有了更加明确的猜测。
即使是已经习惯了隐忍,一直在暗中等待机会的桓云泽,都开始有这种无法控制的情绪,可见玉贵妃这一系最近实在是肆无忌惮,行事无所顾忌了。
摩云车向上爬升,跳入了观天柱顶端,落在了乾道宫前的广场上。
桓云泽下车,和楚离月一起走进了乾道宫。
桓左哲坐在内殿的宝座上,玉贵妃依偎在他怀中,看起来就仿佛是一对热恋中的男女。
看见楚离月的时候,桓左哲面色平淡,玉贵妃美目中是毫不掩饰的恨意。
楚离月的脚步顿了一下,才继续向前走去。
桓云泽上前行礼,楚离月也只是拱手为礼,根本没有臣下参见君主的诚惶诚恐。
桓左哲似乎没有看见楚离月的不恭一样,挥手示意两人坐下。
“秦禹骧呢?”桓左哲直接了当地问。
楚离月一抬手,乾道宫的地上就多了一个横躺在地上的青年,正是之前被楚离月丢进洞天之中的秦禹骧。
和以前那种意气风发的样子截然不同,现在的秦禹骧就像是被人抽了筋的鱼一样,软成一滩泥,动弹不得,十分窘迫。
“这是怎么回事?”桓左哲皱了皱眉头问。
楚离月微微躬身:“一个北漠人,在天元神京横行霸道,杀害我楚家多名成珠修者和凝珠修者,我当然要将他拿下,用他的头颅来祭奠楚家死去的族人。”
桓左哲的手指在宝座扶手上敲击了几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语句,玉贵妃却忍不住了,她坐直了身体:“楚离月,你是想要破坏两国邦交吗?”
楚离月看也没看她一眼,只是淡淡说道:“邦交大事,并非后宫嫔妃所能干涉,请贵妃慎言。”
玉贵妃被她这种无视的态度气得绝美的面孔都要扭曲了,她一转头就扑入了桓左哲的怀中,紧紧揪着桓左哲的衣带哭了起来:“陛下,楚离月杀了阿澈,如今更是对陛下如此无礼,她凭着自己修为高强,已有不臣之心,请陛下小心啊。”
自从收到冠龙峰别苑失火的消息之后,玉贵妃就知道桓云澈一定死了,而凶手除了楚离月之外没有其他人。
桓云澈死了,玉贵妃所有的希望就全都化成了灰烬,现在她一是依仗着在桓左哲身边的特殊价值,二是已经无所顾忌,早已把以前那种冰冷谨慎抛之脑后,此时更是当着楚离月的面就开始对桓左哲指责楚离月有不臣之心,想要借着桓左哲的手将楚离月处置了。
桓云泽低头不语,楚离月面色淡然。
玉贵妃梨花带雨,声声如杜鹃啼血,桓左哲的脸色随之阴沉下来:“镇国公,你来告诉朕,阿澈是不是你杀的?”
楚离月袖手而坐:“是。”
玉贵妃猛然扭头,眼睛里的恨意有如实质,接着她就发出了一声悲痛之极的倒抽气之声,摇摇欲坠地倒入了桓左哲怀里。
桓左哲的面容比之前更加年轻了,一双眼睛灿若星辰,深邃迷人,皮肤白皙不见任何毛孔,高鼻丰唇,面红齿白,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比坐在下首的桓云泽还要富于青春气息。
他单手搂着倒在自己怀里的玉贵妃,继续问道:“你为何杀了阿澈?”
和玉贵妃愤怒仇恨的情绪相比,桓左哲的声音平淡得根本不像是死了一个亲生儿子的父亲,和楚离月的声音似乎同出一辙。
“从他和秦家一起打压楚家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他必死的命运。”楚离月似乎根本没有吧桓左哲和桓云澈的身份放在眼里,说话没有一点含蓄委婉的意思。
玉贵妃刚刚有了一点清醒的迹象,听了她这句话,再次抽气发出一声悲鸣扑倒在桓左哲怀里:“陛下,你要给阿澈报仇啊!”
桓左哲的一只手掌在她背后轻轻地拍着,动作看起来十分温柔,可是脸上的表情和眼神却截然相反,流露出的是无限的冷漠。这样的桓左哲让楚离月都觉得十分陌生和遥远。
“晋王就算有万千不对,也是朕的儿子,天元的皇子,镇国公你杀了他,是想要谋反吗?”桓左哲轻描淡写地问道。
“我没有打算谋反,但是也没有打算让任何人用任何名义凌驾于我之上,肆意伤害我和我的族人。”楚离月的语气和桓左哲一样漫不经心,却让桓云泽和玉贵妃两个人都抬起了头。
他们都感觉到了,桓左哲和楚离月似乎是一个世界的人,而他们两个却在这个世界之外。
“那你准备怎么处置秦禹骧呢?”果然,桓左哲根本没有继续追究楚离月杀死桓云澈的罪责,而是转头却讨论秦禹骧的命运了。
秦禹骧早在被丢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清醒了,但是他体内的玄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完全消失,连动个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无奈地躺在乾道宫厚厚的地毯上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原本以为到了天元皇帝手中就意味着逃出生天,可是现在听着天元皇帝和楚离月之间诡异的对话,他的心却越来越冷,就像是在冰冷的海水中不断下沉,随时可能被淹没窒息一样。
祖父不是说过,天元皇帝会庇护他的吗?为什么事情好像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他听见楚离月清冷的声音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秦禹骧欠我楚家的太多了,我只能提着他的人头去找秦月塘,让他们祖孙两个用性命偿还欠我楚家的血债。”
玉贵妃终于清醒了一点,她转过头露出了一脸的嘲讽:“楚离月,你也不照照镜子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秦禹骧是成珠修者落入你手中不足为奇,可是秦月塘却不是你能够随便欺负的人!”
还带着秦禹骧的人头去找秦月塘算账,将他们祖孙两个都杀了报仇呢,做梦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