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晋阳长公主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忍不住关切的看着苏颜:“从小习读医术?想必很苦吧。”
苏颜被晋阳长公主这一句突来的关心弄得满头雾水,硬着头皮答道:“因着心里喜欢,倒也不觉得辛苦。”怎么会不苦?她跟师父学医的那两年,每日只睡两三个时辰,其余的时间都在练习,好在她天份极高,这才不到两年时间就出徒了。
不过苏颜的运气很好,自打进了京城以后遇见的病症都是自己游刃有余的,她医术其实还不及自家师父三成,可是比起这京里的大夫御医苏颜还是强出不少的,毕竟她只学了两年,能到了如今这个境界已经不错了的。
察觉到了晋阳长公主情绪不对,荣阳郡主打岔道:“姑母,还是先让颜妹妹给您请脉吧?”
晋阳长公主对荣阳郡主点了下头,态度并不算亲昵。
其实晋阳长公主和她的这些侄子侄女们来往并不多,因为自从她被严亲王从乱葬岗救回来的那一刻起,她就看淡了生死,看淡了一切,闲下来的时候她宁愿在佛堂呆着也不愿意和人来往。
因为人性实在是太险恶了,险恶的让晋阳长公主发自内心的厌恶!
反正她这一辈子注定要被当作笼中鸟,孤独的被养在这看似华贵的笼子里一生了,可是这日子怎么过却是她说了算的,都委屈了半辈子了,这下半辈子,总要她随心才好吧。
苏颜没想到今日自己竟然会这么顺利,她原本觉得自己肯定要费一番口舌晋阳长公主才会相信她,苏颜之前甚至都做好了被晋阳长公主扫地出门的准备。
行医之时讲究个望闻问切,不过既然晋阳长公主时刻戴着面纱肯定是有难言之隐,虽然苏颜心里明白,可还是循例问道:“能否请殿下摘下面纱?”
医道讲究个望闻问切,“望”是很重要的。
晋阳长公主想也没想也回绝道:“面纱就不摘了,你能看出多少就看出多少吧。”
苏颜倒是第一次遇见像晋阳长公主这么奇怪的病人,不过晋阳长公主能答应自己给她诊脉已经很不错了,苏颜也不敢太放肆,当即给晋阳长公主先诊了脉,打算先诊了脉再作打算。
晋阳长公主的脉象沉而无力,是腑脏虚弱、气血不充的症状。
收回了手,苏颜不动声色地问道:“殿下可否与臣女说说,每次头疾发作时哪里痛?是怎么个痛法?”
晋阳长公主原本一直在盯着苏眼看,听她说话,立刻就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和眼眶附近的位置:“一般都是头上疼,有时候疼得厉害了连着眼眶和半边脸一起疼,最厉害的时候拐着牙跟着一起疼,就是一抽一跳似的那种疼,每次用手用力按着太阳穴就会缓解一会儿,”
听了晋阳长公主的话,苏颜心中顿时了然,从晋阳长公主的描述和自己摸的脉象来看,晋阳长公主这分明就是面痛的症状。
怕自己诊断出错,苏颜又细细询问了晋阳长公主一番,觉得没错,就是面痛。
可是面痛为什么会困扰晋阳长公主这么多年?根据苏颜对京里御医的了解,这面痛之症虽然他们不能根治,但是缓解或者是阵痛他们还是能做到的,怎么可能像传言中的那样让晋阳长公主痛不欲生?
难不成里面有什么隐情?苏颜蹙眉问道:“您往常服的药渣可还在?”苏颜脑子里立刻就脑补出了皇族之中勾心斗角,有人刻意谋害晋阳长公主之类的事情。
可是苏颜却怎么也没想到,晋阳长公主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本宫嫌苦,一直不曾服药。”
其实哪里是她嫌苦,而是她不想治罢了,她一直都觉得这头疾是老天降给她的惩罚,惩罚她弄丢了女儿,又没保住儿子,现在却还心安理得的活在这个世上。可现在不一样了,她找到了女儿,她想多活几年,想看自己的女儿成亲生子,想尽力的弥补她这么年未曾尽到的身为母亲的责任。
苏颜听了晋阳长公主这理由一下子就无话可说了,好吧,没想到这位晋阳长公主任性到了这种程度。
“若是你能让本宫在汤药里尝不到苦味,本宫便允许你为我治这头疾之症。”在屋里伺候的人听着,感觉晋阳长公主这是故意在为难苏颜,可殊不知晋阳长公主却是故意在给苏颜放水。
她很认真的看过严亲王搜集来的那些关于苏颜的事儿,一桩一件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其中有一桩就是苏颜在一个小庄子里给一个男童治病,那男童嫌药苦耍闹不肯吃药,苏颜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那汤药里变得没有一点苦味。
晋阳长公主这也算得上是用心良苦了,可却是只知道表象不知道内情。
当初那个男童是喉咙肿痛,那庄子里根本没有正经大夫,只是村民自己上山挖些药草给孩子吃,那孩子不肯吃这才越拖越重,苏颜当时也只是给那男童熬了甘草去火,又加了枸杞红枣,药材都是味甘的,自然不会有什么苦味。只是那家老太太不懂,一传十十传百的,这才把事情传的神之又神。
现在听晋阳长公主这么说,苏颜沉默了一会儿,想了半天才想出了一个大概有可能遮掩些苦味的做法:“臣女且试试吧,还请长公主殿下先按照臣女开的方子去抓些药草来。”
晋阳长公主立刻就让人拿来了笔墨,看着苏颜认真在纸上写字的侧颜,晋阳长公主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这些年来她实在是错过太多太多了。
待苏颜写完了,又问道:“可否借府内小厨房一用?”
“准。”晋阳长公主一点都没迟疑。
苏颜这就去了,过了大概一个时辰方才端回来了一盘子糕点,这糕点是深褐色的,在盘子中间散发着香甜的枣味。
“请长公主尝尝看。”苏颜的额上满是细汗,一半是在厨房忙活的,一半是紧张的。
苏颜心里是忐忑的,既然是用药做的,怎么可能没有苦味?苏颜刚才尝过,虽然这枣糕闻上去还好,可细细尝尝,其实还是有些药材的味道的,只是她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这么一试了。
晋阳长公主捏起了一块枣糕,背对着苏颜等人撩起了面纱咬了一口,入口的确有些微苦,可尝在她口中,却甘甜无比。
“你倒是心思玲珑。”晋阳长公主咽下了枣糕,转身轻笑道:“本宫看你倒也是个有本事的,便由你给本宫治这头疾之症吧。”
苏颜长舒了一口气,可是一想到晋阳长公主连药也不肯喝,如果需要针灸的话……
“长公主这头疾想要根治还需施针,不知长公主殿下能否应允?”
“准了。”晋阳长公主哪里还舍得继续难为苏颜:“既然是要医治总要有个章程,一会儿你且拟下来与本宫过目。”
苏颜立刻接过了丫鬟递来的纸笔,落笔的时候,苏颜脑海里回荡的全部都是钟娘子的淳淳教导。
钟娘子在苏颜心里是个仙人一般的存在。
钟娘子今年不过三十多岁,但是在医术上的造诣却很是深奥,在她八岁那年,她擅医的名声就已经传了出来,最重要的是钟娘子并没有师从任何人,她似乎是天生就懂这些似的,而且行医的时候和很多人的做法都大相庭径,但是效果却出奇的好。
按照钟娘子教的,苏颜一笔一划的在纸上写下一个个娟秀的小字。
直到走出晋阳长公主府的那一刹那,苏颜依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今天竟然这么顺利。
带着满腔的信心和对未来的憧憬,苏颜回到了安靖伯府,正常遇见了也刚刚回府的安靖伯。
安靖伯近来可谓是春风得意,看见了苏颜这个给自己带来了好处的闺女,倒是难得的和颜悦色了几分:“颜姐儿出门会友了?”
“是,与荣阳郡主出去的。”苏颜低敛眉眼,不想看安靖伯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不过也无妨,反正他已经是秋后的蚂蚱,已经蹦跶不了几天了。现在他得瑟的越欢,将来就会哭的越惨。
安靖伯和苏颜一起进了府门,还没走到二门处就看见一个婆子惊慌失措的跑了出来,跪在安靖伯面前哭喊道:“伯爷!不好了!大姑娘上吊了?”
苏颜一挑眉,心里知道苏蓉这使的是苦肉计,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安靖伯,想看看他的反应。
安靖伯只是沉声问了一句:“没死吧?”
那婆子愣了一下:“没……没死。”
安靖伯怒目一睁,当即踹了那婆子一脚:“没死还来和我说什么?派人看着点,成亲之前可不能让她出了差错!她若是没了命,你们都得陪葬!”
苏颜冷眼看着这一切,心里为苏蓉和上一世的自己感到悲哀,也不知她们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能遇上这种狠心的父亲!
可是谁都没发现,就在苏蓉上吊闹得人仰马翻的时候,落英院中一个负责洒扫的小丫鬟悄悄从后门出了府,直奔怀化将军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