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颜做了一个梦,那是一个黑色的梦。
在梦里,她手脚都被绑在了木架上,她的周围一片漆黑,仿佛这个空间的光都被吞噬了一般。
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无助的喊着救命。
突然,一束光从远处传来,照亮了她面前的阴暗。
可是这抹光明比黑暗还让她感觉绝望。
在她的面前站着一排又一排的人,苏颜认得他们的脸,他们都是在这场瘟疫里丧生的。那些人的表情麻木而又痛苦,而一个手拿长剑看不清楚长相的男子正手握长剑毫无感情的将长剑刺入了一个人的脖颈。
苏颜瞪大了眼睛,她呼喊着,哀求着,挣扎着,可一切毫无作用,她只能徒劳的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男子手起刀落不断收割着他面前的人头,血流一地。
他突然转过了头来,那张阴沉的脸上,长着一张和秦王一模一样的面孔。
“不要!”苏颜猛地从床上坐起,身上的冷汗浸湿了衣裳,浑身的乏累之感就像是被一辆马车从她身上碾压过似的。
“师姐你醒了!”
钟凝惊喜的声音将苏颜的思绪从那个梦中拉回了现实。
苏颜这才发现自己躺在葛八字村供大夫们临时休息的简易床上,楚晏和钟凝两个就站在床边满眼惊喜的看着自己,苏颜甚至都能清楚的看见楚晏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你醒了。”楚晏眼中的担忧褪去,坐在床边拿帕子给苏颜擦着她额上的汗珠。
苏颜立刻就想起了长随,慌忙问道:“长生呢?长生怎么样了?”
楚晏道:“你放心,长生的高热退了,现在体温和常人无异。”
“高热退了?”苏颜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因为瘟疫的特殊性,她们之前医治起来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让病人保持在持续低烧的状态,还没有一次全完退热。
“师姐,我姐夫说的没错。”钟凝用力的点了点头:“长生的体温的确正常了,我娘已经让人按照你的方子去抓药了,我娘说先让人去试试,万一……万一有用呢?”
在这个所有人都失望过无数次的时候,钟娘子就连话都不敢说的太过肯定。
“我去看看。”苏颜想都没想就要穿鞋下地。
钟凝阻止道:“师姐,我娘说你忧思太重,让你好好休息一天。”
楚晏制止了钟凝,他知道,就算她们把苏颜强留在这间屋子里她的心也不会平静,不如让她出去看看,也让她安心。
苏颜感动于楚晏的体贴,穿上了绣鞋之后悄悄了拉了一下他的手,抬头对他展颜一笑。
楚晏也目不转睛的看着苏颜,她的笑容就像是阳春三月时的阳光,一下子就驱散了他心中的沉重和担忧。
一年多了,可是很多时候他看苏颜还是惊艳的移不开眼。
钟凝看见了也只转过了头去当没看见,没办法,这俩人整日里腻腻歪歪的,她都已经习惯了。
三个人戴上了口罩直接去了长生所在的房间,钟娘子和御医院的陈院判、顾风岩还有裴守成也都在。看见楚晏几个进来,陈院判和裴守成立刻站起来行了礼。
楚晏抬手示意不必多礼,苏颜趁着这个功夫几步就跑到了炕边摸了一下长生的额头,的确不热了。
陈院判一改之前对苏颜的轻视,对苏颜开的那个方子赞不绝口:“乐安县主,您这方子是怎么想出来的?老朽刚才看过了,妙啊,的确是妙啊!”
“没什么,只是填了一个残方罢了。”苏颜谦逊的摇了摇头。
陈院判却更加佩服苏颜了,更是后悔自己之前对苏颜和钟娘子的出言不逊。
要知道,残方是最难填的,因为残方上各类药材已经有了明确的用量,再想往方子里添药材简单,可是用量就需要特别精准。一般大夫宁愿自己去费尽心神想一个方子,也不会去填人家的残方。
这般想着,陈院判站在原地对苏颜深鞠一礼:“老朽为自己之前说过的话向县主道歉,还望县主不要太过介怀才是。”
苏颜笑笑,只淡淡的说了句:“陈院判不必如此。”
苏颜承认自己这时候有那么一点小肚鸡肠了,倒不是她刻意的要去和陈院判斤斤计较,而是当初陈院判他们说出的话,的确让苏颜耿耿于怀。若是以前苏颜也许会装着大度一点,可是也许是楚晏太过娇惯她了,让苏颜觉得自己也只是个女子,没必要逼着自己去豁然。
苏颜的态度让陈院判有些尴尬,他干笑了两声想找别的话题和苏颜说几句话,可还没等他想好,那边钟娘子和苏颜两个人就说起了话,他等了半天也没插进去话,最后觉得太过尴尬就找了个借口先离开了,可是裴守成却还一直厚着脸皮跟在几个人身后,明明一个好好的太守,却弄的跟个小厮似的。
其实裴守成也不想这样的,可是这些天他的人经常能楚晏的人在查他。要知道,他这些年身上可不干净,楚晏又是皇帝派来的钦差,楚晏要是在皇帝那里说他两三句不好,别说官位,就是他这颗人头在不在都不好说!他尝试过想去贿赂楚晏,可他这人油盐不进啊!所以他哪里敢得罪了楚晏,几乎是恨不得把他当作祖宗供起来了,只希望他能嘴下留情。
钟娘子道:“这方子我看了,是个好方子,只是长生他身子虚弱,药性又太猛烈,这才出了岔子。我让人按照方子给患者们熬了药,又让人将用量减了一半给小孩子们服用了,烧都已经退下去了,而且看着状态都挺好的,这方子没准还真管用。”
苏颜的脸上现了一丝喜色:“嗯,先试试吧。”不管这方子能不能根治瘟疫,至少通过这个方子,苏颜看见了希望。
按照苏颜的方子,钟娘子又按照苏颜的方子另外开了一副方子给患者一起服用,御医院那边也没闲着,陈院判把苏颜写的方子带了回去,御医院的人根据苏颜的方子也写出来了不少方子,三天时间下来,症状轻一点的患者已经明显的能看见好转。
最重要的是,整个隔离范围之内,除了第一天医治不及时死了二十多个人以外,已经足足两天没死过人了。
整个隔离地区的氛围顿时就不一样了,每个人都干劲十足,仿佛看见了瘟疫被战胜的那一天。
可是事情远远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美好,就在第三天夜里,苏颜的房门突然被敲开了。
钟凝面色慌张:“师姐!不好了!刚刚传来的消息,那些患者的病情突然间全都加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