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时的孟家,已是今时不同往日,以往的倚仗被拉下马,盛极一时的孟家便从此没落,遂举家迁至历城,休养生息,如今不过泛泛。
安如霜打量着红衣女子,心中却是泛起了狐疑。
按她的记忆,嫂嫂虽是姓孟,却不过是一平平凡凡的小户人家,父亲是一举人,怎可能摇身一变就成了没落的皇商?
而红衣女子听他如此说,却是面上复杂起来,转而看了川穹一眼,一副愤然之色,众人皆以为她会怒,但她最终却是未发一言。
“川穹,不可无礼。”
那顾婆婆叹息一声,这才抬起头来看向女子。
安如霜不由愣住了,这灰袍女子乌眸薄唇,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长相秀雅,肤色白皙细嫩,一头长发挽了个发髻,却是斑驳得很,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沉寂淡然,若一滩波澜不起的死水。
这……便是那个婆婆?
再看大哥与川穹,面上却不带半点惊讶之色,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顾婆婆抬头看向那女子,一双寂若死水的双眸没有半点波动,只是用苍老而沙哑的声音缓缓道:“老婆子再不会为人诊病了,姑娘还是早早离去吧。”
看来果真是师兄妹,都没有别的话,上来就是再不诊病。
那医圣教出来的徒弟到底是干嘛的……
“婆婆!”
孟云眼圈儿都红了,直愣愣地看着这女人,母亲去了,父亲再续,她如今就只有姐姐相依为命,若是姐姐也……
“求婆婆救救姐姐,孟云愿当牛做马回报婆婆恩情!”
川穹在她后头凉凉笑了一声,玩着手指头,一副浪荡不羁的模样:“我们这儿,不用牛,也不用马,你还是省了这辛苦吧。”
将孟云气得,瞬时便落下眼泪来。
安如霜却不由看向川穹,她总觉得,自从知晓了孟云是孟家之人,川穹便好似敌意满满。
看着孟云,安如霜心中不由升起些许恻隐,大约是因为这孟云长相与她前世的嫂嫂太过相似,她看着这张脸,总会升起些许愧疚,哥哥一家,是被自己连累的。
如此想着,便不由道:“婆婆如今即使不诊病,但这药堂之中,却也还是卖药的吧?”
众人皆是微微一愣,安清嵘长眉一紧,只觉得这声音极为熟悉,但却怎的也想不起来是在何处听过,顾婆婆婆婆亦是挑眉看她,沉声问:“自然,你想买药?”
帷帽之下,安如霜勾起唇角,伸手便指向孟云,长声道:“小女想求她母亲曾用之药。”
既然是相同病症,不过是用药量不同罢了,想必合用的药材都是一样的,事到如今,只能拿到药材,再去请人看诊开方。
顾婆婆却是冷笑一声,斥道:“自作聪明!你以为,当初那副绝命药,是谁都适用的,但凡一个不小心,她那姐姐便会一命呜呼!”
俗语说对症下药,药若是用不对,再见便是阎罗殿了。
见她怒了,安如霜却也不惧,只是执拗道:“我只是求一副药罢了,婆婆为何却想到这女子的姐姐?说不定小女子是另作他用呢!”
川穹松松垮垮倚靠着门,听她此言,却是直起身子皱眉瞧她:“你这女子,怎的这般无赖?”
安如霜看都不看他,只是冲着顾婆婆作了个揖,柔声道:“还请婆婆成全。虽说用药可能会死,但不用药也是必死无疑,不如拼出半分生机。”
虽不知道孟云的姐姐是何人,但凭着这张与嫂嫂相似的面目,值得一帮。
孟云听她如此说,面色也坚定下来,缓缓地冲着这个顾婆婆叩了个头:“求婆婆赏药!”
母亲只吃过一次药,便是这第一药堂的婆婆帮忙,那一次用药之后,母亲在当晚吐血,而后抽搐的症状便缓缓减轻了,一月之后,便已不受顽疾侵扰。
故而,她们如今根本不知道去哪里寻这等的药。
“你可知道,你母亲的多年顽疾,为何能如此之快地根治?”
顾婆婆冷哼一声,话是说给孟云,但却双眸冰冷看着安如霜——手中的黑匣子,这种熟悉感,令拳头不由紧紧攥起。
孟云茫然地摇摇头道:“婆婆医术高明……”却直接被顾婆婆打断了:“再好的医术也是须得培元固本,慢慢行之,我并非神人,尚且做不到一副药救一命。”
“那……”孟云更是茫然了,喃喃道:“那是为何……”
虽然顾婆婆如此说,但母亲确实是好了啊。
“只是因为,你母亲每日抽搐咳血,根本不是什么病症。”顾婆婆伸手抚着空青的小脑袋,长叹一声。
“不是病症……”孟云心中纷乱,不知这个顾婆婆到底是何意思。
“不是病症,难道是……毒?”
众人皆看向安如霜,顾婆婆的目光也停留在她身上,而后,她轻轻点了点头。
“毒……”
孟云赫然瘫在地上,一双眼睛茫然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众人皆安静下来,过了半晌,孟云才赫然抬起头,她双眼赤红看着顾婆婆,声音嘶哑。
“婆婆,你知道是谁干的,是吗?婆婆,求你告诉我吧!”
顾婆婆摇了摇头,低声道:“此事,你娘应当清楚的很,我当日为她诊病,已然将此事告知与她,她既不追究,便与老婆子无关了。”
这个孟家,当真是奇怪的很。
主母中毒,却不曾追根究底查下去,如今,竟不知何处的黑手,害死了母亲,却要再来害女儿。
这是何等地心狠!
那孟云紧紧攥着拳头,想到家中一幅幅伪善的面孔,忍不住身形微颤。
安如霜轻叹一声,家中之苦,难对人言,遂走到她身旁,将她拉起来,轻声道:“此事只需你姐妹齐心,待你留心去查,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凡做下的事,总会有痕迹,只是多少而已。
孟云这才缓缓点点头,轻声对安如霜道了一声谢过,而后看向顾婆婆,满目坚定。
“请婆婆赐药,生与死,便全看天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