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不要怕

身体忽然产生一种极为不熟悉的颠簸感,不过其他倒是熟悉的,淡淡的血腥味与瞬时袭来的冷冽。

安如霜皱起眉头,在冷风中睁开眼睛,在交接的月光下,却见身下便是坚实的马背,而她趴在马背上,看不清驾马的人,但想来不是甚么好人,如今且不说翻腾的五脏,整个人也即将被甩落下去!

马儿奔跑着,安如霜又往下滑了一截儿,不由惊叫一声。

“啊!”

她慌忙便抓住一块布料,如她之前所说的,被逼到了尽头的人,本能的会抓住她能抓住的任何东西,而且会死死抓住,绝不放手。

“唔!放手!”

那人口中发出一声闷哼,一副痛楚而压抑的口吻。

“你是谁!你偷了白霜?”

说着,安如霜呸了一声,她被吹了一头一脸的沙子,已然狼狈地迎风流泪了,还强悍地想去质问这人是哪儿来的小贼……

嘴里喊着,另一只手也攀上去,双腿缠着这人的一条腿,直将他当做一棵救命的树,将自个儿当做藤蔓一般,闭着眼可劲儿地想要往上爬。

这下,他连勒马都难了。

孟厉僵着身子默默想着,垂头看着在自个儿身上作妖的丫头片子,不由唇角微抽,疾速的奔跑之下,这女子便突然趴在了马背上,且不说她出现的方式今日为何如此清奇,就说她这脑袋是怎的长的?

怎会认为他偷了白霜?

而且,白霜和她有什么干系?

他叹息一声,解释道:“别再动了,是我。”

诶?安如霜微微一怔,整个脑袋都热的要炸了,瞬间便成了冻僵的树藤,真真儿一个手指头都不动了。

只是,还是睁不开眼,眼泪流了满脸,被风一吹,冰凉凉的,好生凄惨。

而后,又听这云少将军的声音响起:“先放一下手,我先勒马。”

安如霜闭着眼茫然地歪了歪头,而后便感觉到这人被自己紧紧抱住的一边胳膊微微动了动,白霜还在撒欢儿,安如霜瞬时出了一身冷汗,若是撒开了,那不是就直接滚下去了?

若是摔个断胳膊断腿的,不知道她在盛都之中会不会也受些影响……

耳边又响起云然的低沉的声音:“放手,不要怕,我会接住你。”

哦……

不知为何,仅仅这样一句话,安如霜浮躁的心便沉稳了些许,她指尖微微颤抖着,试探着,紧紧抓着他的手放松了些许,而后身子一晃,又慌乱地紧紧抓住!

大概人在看不到的时候,听觉与感觉便极为灵敏些,这样冷的时候,她手心都微微汗水,耳边都是呼啸的风声,布满眼泪的脸几乎要冻到木然了。

云然又放缓了声音道:“放手,不会摔。”

他的声音从来算不上柔和,而且因为极为寡言,每次话语虽少,却极为犀利,安如霜听得最多的,便是:杀!

那是她作为一匹马的时候,看不到云然的脸,却对他的声音更为熟悉,简洁明了,煞气难当。

她说过不放手,有一丝希望就要紧紧抓住,但此时她却深吸一口气,口中颤巍巍应了一声:“好。”

而后,她放开了手。

没了双手的支撑,她的整个身躯赫然向后仰去,冰冷的空气涌入喉间,她想睁开眼睛,却因为风沙只能涌出眼泪,前方只有一片模糊的黑。

然后,在一声马儿嘶鸣之中,安如霜落在了一个宽阔的怀抱里。

轻笑声在头顶上响起,安如霜能感受到他坚实的胸膛微微震颤:“吓哭了?”

安如霜唇角微抽,他这是有多幸灾乐祸?

“呵,进了沙子而已,不然我怎么会认不出少将军呢。”如此说着,她伸手便要揉眼睛,却被一只大手拦截住了。

“不能揉,会磨坏眼睛。”

他低声道:“我来帮你。”

声音贴着耳垂响起,安如霜咬咬牙,心中暗骂一声登徒子,但如今看不见,瞪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瞪,只得自个儿生闷气。

孟厉看着她,小小女子面上带着些许傲气,平日见她便是一副闷闷模样,偶尔才会露出这番稚气的样子,倒是有趣的很。

他牵起她,她微微一颤,细腻白皙的手指小而柔软,孟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宽大的手掌,其上是一层厚厚的老茧,因为自小练枪,他都觉得,这手好似已然麻木了。

但握住她的手,这种柔软却令他僵了半个身子——大概,这就是娘子的感觉?

有人曾与他说过,将军啊,你需要一个夫人了。

但他不以为然,他本身就是偷来的命,他可能万劫不复,怎能让一个无辜的,素不相识的女人,来一同承担后果?

可就在这一瞬间,他想,如果是她的话,或许,他可以能够保护得了她。

两个僵着身子的人同手同脚地挪了两步,孟厉才哑着喉咙道:“坐在这儿吧……”

这处是一个小小的沙丘,正适合歇歇脚。

安如霜却瞧不见,她一睁眼便泪流满面,只能摸索着往下坐,战战兢兢。

而后一双粗粝的大手到了她的脸颊上,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和她的冰冷不同,他的手指是炙热的。

安如霜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便往后挪了挪身子,想要躲开这人的手,却不想她坐着的地方是沙丘,这样往后一挪,身子不受控制,口中惊叫一声,竟是顺着便往下滚去。

皎洁的月光之下,一个坐在沙丘上的少女惊叫一声滚下去,坐在一旁的高大男子却是想也不想,飞身上去直接裹住她,二人便骨碌碌一直滚到了这沙窝之中。

月白色的光芒洒在二人身上,美的好似一副画。

心跳声砰砰响起。

两人的心跳声混乱着砰砰响起。

安如霜被云然紧紧抱着,他力气太大,抱的她有些疼,好像要勒进骨头里一般,但她没有叫疼,这种让人心安的感觉,实在令人珍惜。

她太过纤细,抱在怀中,就像随时要消失一般。孟厉心中一紧,心中浮起一种说不出的情绪,竟是舍不得再放开了。

两人极为默契地,谁都没有讲话,但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嘶鸣声,紧接着,马儿的嘶鸣声一个接一个响起,而不远处又响起了炸响似的呼唤声:“将军?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