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赵小桃匆匆抱着细软跑过来,屋里只剩下了安如霜,红玉去送程功,其他的丫头被安如霜安排到外头去了,安如霜正坐在桌边认真的品菜,整个屋子显得空荡荡的。
赵小桃走到桌边,只觉自己突兀地紧,她僵硬着身子站在那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幸而,安如霜并不需要她解释,见她来了,只不过抬起头来道:“你晚了一步,他先回去了。”
赵小桃瞬时便红了眼圈,她微微低着头,闷声应了一声,然后道:“那,小姐,我也回去了。”
安如霜轻叹一口气,将手中的银筷搁下,抬高声音问她:“你去哪里?”
赵小桃的脚步便赫然停住了,她背对着安如霜,红着眼睛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我可能不能待在这儿了。”
她想起那看门的小丫头说的话,如果程掌柜是只癞蛤蟆,她就比癞蛤蟆还不如。
现在的一切看上去美好的很,但都不过是镜花水月的假象,这假象只要打破了,她就会比以前更狼狈,更凄惨。
像程功,不论她如今穿着什么样的衣裳,也不再是那个在他门前乞讨的人,但在他的眼中,她还是那个样子,狼狈的乞丐。
她想逃,逃到一个谁都不认识她和母亲的地方,或许才能把这些镜花水月的生活过成真的。
安如霜轻笑一声,挥挥手叹一声:“若你觉得只有离开才能好起来,那你便走罢。”
她如此说,赵小桃一双脚好似千斤重,反倒迈不开腿了。
安如霜看着她的背影又道:“你方才吃了那百味糕,却不曾想想,如今你大约是到了正要甜的时候,你以往是咸而苦涩的,但现在呢?那些苦过去了,你便再受不得一丁点儿的苦了,往往那苦还没到嘴边,你便怕了。”
她伸出手,却未曾等到那人也将手伸过来拽住她,她便怕了,连站在原地都不敢,只是一味地落下去,想要把自己藏起来,怕有人会看到她期期艾艾伸出的手。
她怕堵不住的悠悠众口。
只要一个站不稳,他们便能把她推到地狱里。
赵小桃抬起袖子抹了一把眼泪,鼻音沉重道:“大小姐,我不怕吃苦!我只是……”她犹豫起来。
“只是什么?”
安如霜半点时间都不给她,直接逼问。
赵小桃咬咬牙:“我只是怕我会连累了他,看样子,他也想躲得我远远的。”
这样说着,她的眼神落在纷飞的雨中,狂乱的雨幕之中,什么都看不清,亦不知道她究竟在看向何处。
看着看着,她的眼睛又湿了。
安如霜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想也能想得到她如今的失落与难过,但她不安慰她,却是冷笑一声。
“你这种样子,便是我,也想躲得远远的。”她这样说着:“一个柔弱的女子,她除了哭,便再无别的本事,便我是个男子,有这样一个柔弱女子对我示好,我亦要躲得远远的,哪怕我喜欢她。”
说完,她冷言道:“你要走便走罢,走了便别回来了,省得我看了堵心。”
赵小桃却赫然回过头来,身上的细软包袱落在地上,散开来撒了一地,不过是些碎银和几副朱釵,但这些已经是赵小桃的全部家当。
此时她却浑不在意,仿若地上不是她所有的家当,而是碎石子罢了,她一双杏眼儿圆睁,直直看着安如霜问道:“为什么?!小姐,为什么喜欢的话还要躲得远远的?”
她想不明白。
安如霜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她长眉若远山,一双明眸却好似是月光映照的湖泊一般,此时这双明眸当中带了些许笑意。
“只因我如今家财散尽,连给她一个馒头的本事都没有了。而她这样柔弱,只能倚着我,我不敢成为这个依靠。”安如霜说着,抬头看向她,认认真真问道:“若是你,你是会带着这个女子一同去吃苦呢?还是会让她继续无忧无虑呢?”
赵小桃张了张口,一双杏眼儿微微地发怔,如今是当真说不出话来了。
安如霜也不看她,只是吩咐道:“你若要走,既然细软都收拾好了,我便再给你添一百两银子,你莫要让你母亲跟着你苦了。若是不走,那便将饭菜收拾干净,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便是。”
如此说着,她转身又将那个看了一半儿的话本拿在手中,身子往毛茸茸的贵妃塌上歪了歪,继续专心致志地看着话本儿。
赵小桃在屋里站了半晌,她缓缓蹲下身去,将细软又重新包在了小包袱里,转身出了门。
安如霜动也没动,仍是在那处坐着,手中捏着那个她半个字都没看进去的话本,指骨微微泛白。
过了半晌,屋子外头又响起了脚步声,进门的是赵小桃,她脚步匆匆地进了屋。
安如霜心中便不由起了几分怒意,冷声道:“可是漏了什么?”
赵小桃抿了唇看向安如霜,然后,缓缓跪了下来,低声只道:“大小姐,奴婢来收拾饭菜了。以后,奴婢再不会提起走的事儿了,小姐待我恩重如山,恩情还不完,我怎能离开?!若再有下一次,便叫我这种忘恩负义的天打五雷轰!”
她伸手起誓。
安如霜皱起眉头,将话本扔在一旁,佯怒道:“你以为我是要让你报什么恩情吗?!”
她气了这么久,这个傻丫头还不知道她在气什么呢!
赵小桃抬头傻愣愣地看她一眼,不知该说些什么。
赵小桃其实不笨,但有的时候做事情却太直了。
安如霜胸脯微微起伏,指着跪在地上的赵小桃道:“你且记住,你若是强大起来,便什么都能得到,但你若是一直都如此畏畏缩缩,顾忌前后,别说一个程掌柜,就是之后出现两个,三个,甚至八个十个的程掌柜,你也一个都不可能将他攥在手心里!但你若强大起来,你就可以牢牢地抓住他!”
安如霜双眸闪着星光与狡黠,一只手作了一个抓取的动作。
攥……攥在手心里?
赵小桃只是听着,都觉得一颗心砰砰地跳了起来,跳的手心都是汗水。
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结结巴巴道:“这……这怎么可能?”
女子三从四德,怎可能将男人攥在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