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里,完颜朝远目光阴沉地落在御案上的一本册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七进来后,看到这样一副场景,立马朝身边的小丫头招了招手,将她手里的茶水接过,亲自送了上去。
步子也是走得极为小心翼翼,生怕自个儿一个不慎,就也犯了错。
从今儿个散了早朝回来,陛下就这般一直坐着,也不说话,只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就不晓得吓着了多少宫女俾子。
“陛下,今年的新茶,丹阳郡(浙江一带)昨日才呈上来的西湖龙井,这泡茶的水,也是去年初雪时收起来的雪水,陛下尝尝滋味如何?”苏七一副笑脸将茶捧了过去,姿态卑微。
许久,完颜朝远才似乎是回过神来,乜了眼那捧着茶的人,无力的摇了摇头,“你啊你啊……”
说着,却还是接过了茶水,喝了一口。
这般久了,喉咙着实是有些不舒服了。
喝一口下去,果不其然,一股子清冽甘甜直接从口里,一点一点的滑进喉咙,再到心肺之处,竟是将心里头那丝丝火气都给冲淡了不少。
“陛下,滋味如何?”苏七看到完颜朝远原本紧皱的眉头微微有些松开,心里一喜,晓得这是起了点作用了,当下趁热打铁的问道。
“倒是不错。”眯了眯眼,完颜朝远将茶放了下来,苏七立马伸手过去接住茶杯。
眉头朝御案上头铺开的云宣一扫而过,眸子猛地一闪,这上头四个字,可是让他不得不熟悉啊。
可不就是今日个早朝,叶大人突然提出来,引起轩然大波的那个什么慕容清风嘛?
果不其然,陛下心里头惦记的正是这个人物。
在心里头好生斟酌了一番,苏七轻声问道:“陛下,可要老奴派人去查一查,这个叫做慕容清风之人,到底是何底细?”
苏七觉得,有些事儿,陛下不好开口,自个儿便要学会为其分忧。
虽说莫要擅自揣测圣意,但更多的,他作为奴才,得有为主子排忧解难的自觉不是?
目光猛地一闪,完颜朝远再次端起茶杯的水顿了一下,眼里诡谲莫测。
半晌,才轻轻的摇了摇头。
查?查什么?人都已经被他大庭广众之下提了出来,他还能够这般小家子气去查吗?
只怕他那边早就是已经安排好了,若他真的派人去查了,便才是真的成了笑话了罢?
又或者是,他叶铮已经安排好了的事情,他派去的人,能够查出什么来?
便是真的查出了什么,只怕也不一定是真的了的罢?
嘴角扯了扯,完颜朝远眸子里阴狠之色一晃而过,“查什么呢?苏七,叶大人给朕举荐之人,你觉得会有问题,嗯?”
最后一个字声调扬了扬,莫名的让人在心里打了一个寒战。
完颜朝远话里的意思,作为跟在他身边最久的人,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苏七很想说或许是陛下想多了,但却终究没有这个胆子。
若他说出了这句话来,只怕最先惹火上身的便是自个儿罢?他还不想死,自然不会去触碰逆鳞。
“哎呦喂,是,陛下,是老奴多嘴里。”苏七讪讪一笑,还拍了自个儿一个嘴巴。
完颜朝远摇了摇头,不再说话,目光又重新对上了纸上的那个名字。
说实话,他对这个慕容清风,也甚是期待啊。
至于这个人,要安置在什么地儿?
完颜朝远嘴角再度勾了勾,即是叶铮叶太尉提出来的人,所处的位置,自然是不能够低了不是?
心念一动,便是风起云涌,大浪滔天。
完颜朝远的疑心之重,苏七是晓得的,当下也只能够笑着应下,给那空了的白玉杯里添了一道茶水。
而另一个屋子内,接到这个消息之人,原本听着前头之事嘴角露出的笑容瞬间变成了惊愕。
往日里气定神闲,从容不迫的声音也带上了三分急促,“你说什么?叶太尉今日竟是有了举荐之人?”
坐在男子下首之人微微抬头看了眼那明显脸色都变了的人,带着黑色斗篷帽轻轻的点了点头。
重新坐了回去,完颜仁目光深了一些,原本听着自个儿安排的人被顺利提了出去,还觉得今夜应当好生饮酒来庆贺一番。
却不想,这还真的是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惊喜”啊!
叶太尉提出了人,可不是直接死死的把他的人给压制了么?
缓了缓神,完颜仁端起身前的酒饮了一口,呼了一口气,“你们家大人,可有说什么?”
坐在下头浑身套在一件黑色斗篷之人不动声色,直接从袖里拿出一封信,“大人要说的话,皆在其中,殿下自可观之。”
点了点头,完颜仁抬手接过,展开一看,眉头不由再度一点一点的皱了起来。
许久,完颜仁长呼了一口气,抬头后眸子里不由有些晦涩莫名,“你家大人,当真这般说?”
捏着手里的一张纤薄的纸,完颜仁死死地盯着那个全身隐藏在黑色斗篷里的人。
目光闪了闪,那人似是被逼视得有些不自在,轻声咳嗽了一下,“殿下,大人如何说道,属下也不晓得,但属下晓得的是,这个信是大人在书房里头琢磨了一一个下午才让属下连夜送过来的。”
琢磨了一下下午,就琢磨出了八个字?
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这几个字,说了同没有说有什么区别?
嘴角扯了扯,却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罢了,如此这般就这般罢,回头告诉你家大人,若是届时出现了什么差池,误了本宫的大事,便让他掂量着手里这片纸的重量罢。”
说完,哼了一声,拿着手里的纸片扬了扬,当着斗篷人的面移到那晃动着的烛火上。
看着火苗一点一点的吞噬那薄薄的纸片,斗篷人隐藏在暗色的眸子在那升腾起来的火焰中,不由微微闪了闪。
嘴唇动了动,却还是没有说出别的话来。
他只是一个传达大人话的人,不管是大人面前,还是眼前这个人面前,他又能够说出什么话来?
本就是一个无名小辈,连面目都不能够露出来不是?
只是大皇子殿下这般说道,他必须把话带给自家大人不是?
当下只能够点了点头。
“还有一事,今日发生的这个事儿,母后那边,你家大人可有派人告知了?”想到了什么,完颜仁的眉头又是一挑。
“殿下且放心,大人在派属下给殿下送来这个之时,也安排了人去告知贵妃娘娘,不会耽搁的。”斗篷人从善如流道。
“嗯,即是如此,本宫便……静观其变罢?”轻声一笑,完颜仁复地将身子靠在了那贵妃榻上,只是那目光却是无比的深沉起来,如同那幽幽的燃烧着的火苗。
噗嗤一声,最后一丝火苗将那封薄如蝉翼的纸吞噬灭尽,徒留一团黑色的碎沫。
“对了,还有一事,你且代本殿下交代给你家大人。”眯了眯一双狭长的眸子,完颜仁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揉了揉眉心道。
“殿下尽管吩咐。”拱了拱手,斗篷人恭敬道。
“记得让你们大人推举出来的那个人,做好万全的准备,本宫不管这个叶铮突然举荐出来的慕容清风是何方人物,本殿下希望他那里不要输了,可晓得?”手指在厚实的楠木桌上一点一点,沉静的屋子里发出一声声嘟嘟的响动。
“是,殿下,小的记得了。”将事情放在心里,斗篷人起身行礼,“殿下可有什么事儿要吩咐的,若是无了,小的这就回去禀告大人。”
有些烦躁的挥了挥手,完颜仁眼里闪过一丝不屑,“滚罢,早些回去,早些告知,早些,让他想对策!”
最后一个字时,有些阴沉的声音扬了起来,如同一阵突然灌进来的风,让整个屋里的感觉都变了一点。
只是,这个感觉,却是不知是因为这一个字带出来的,还是因为斗篷下之人突然捏紧的拳头。
直到那人弯着腰,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退下,打开的门再度合上,完颜仁才将半眯着的眸子睁开,眼里的光让人琢磨不透。
说起来,静观其变也无不可,毕竟,今日晓得这个事情的,可不仅仅只是一个他罢?
想必自个儿那几个能够让人不省心的弟弟,也开始头疼恼怒了罢!
哼!倒是好一个叶铮,这般大的年纪了,还不安分,好好布的局,却是被他一个慕容清风给搅黄了!
也不晓得这个慕容清风到底是个何等人物,若是能够拉拢一番,岂不是?
完颜仁眸子猛的一闪,一改方才的困惑与不甘,对!如此甚好!
若是得到了此人,岂不是就等于把他身后之人也拉到了自个儿阵营里头?
他叶铮说不站就不站吗?这一次,可轮不到你绝对了!
哼了一声,完颜仁嘴角勾起一丝志在必得的微笑,叶大人,既然是你自个儿要在这个时儿站出来,可便不要怪我等人,拉你下水了。
捏了捏手里的酒杯,完颜仁仰头一口喝下,“啪”的一声,将酒杯狠狠的砸在地上,张狂大笑了起来。
片刻后,停下来的完颜仁目光落在那堆碎了玉片上,眼里再度晦涩起来,若是那个慕容清风不愿,他又该如何?
玉碎,还是瓦全?
哼!不论如何,即是他完颜仁得不到的东西,他又岂会别人得到?
他可没有平白为自个儿添堵的乐趣!
若是不听他的,倒也好办,且让他慕容清风尝尝自个儿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