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清风,我可有跟你说过一件事儿。”靠在慕容清风的脖颈处,感受着那只手重新落在了自个儿的脊背上,叶袅袅突然心里头无比的安然。
似柳叶刀锋般的微微一挑,无一句言语,只是揽住腰身的手却紧了紧,带着三分不满。
察觉到男子的动作,叶袅袅眸子垂了垂,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
这个人不满于何处,她自然是晓得,但现下,却是不想去深究。
或许是心有灵犀,慕容清风晓得这个事儿不要自个儿应话,又或许是慕容清风不晓得该如何回答。
叶袅袅顿了一下,继续道:“是了,不曾告诉你。”
许是方才许久未曾说话,又或许是压抑过久,那清脆软哝的声音带着几分喑哑,让人不由自主的发出幽幽一声叹息。
轻声一笑,原本在脊背上的手往上移,落在那满头黛色的墨发上,顺了顺。
“有何话,说罢,我听着就是。”拍了拍,慕容清风温声道。
心里流过去的一丝怪异之感,但他不得不认真听着叶袅袅接下来的话。
“慕容清风,我告诉你,前几日,我做了一个梦。”将下颚点在那水墨色的衣裳上,感受着从里头传来的一丝丝温热,叶袅袅的心,不知怎的突然便平静了下来。
“在梦里,我梦到了叶府,梦到了大哥,二哥,梦到祖父祖母。我梦到叶府没了,祖父没了,祖母没了,大哥二哥,也没了。整个叶府,一百多口人,一日之内,血流成河……”
顺着发丝下来的手顿了一下,深邃的凤眸里闪过一丝琢磨不透的光芒,在烛光的照射下一晃而过,带起星星火花。
“慕容清风,你晓得那种眼睁睁看着他们在我眼前倒下,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么?”
“我不晓得这些是否会成真,然,我怕,你可晓得?我怕这一切不会只是一场梦,我怕它最终会实现,而我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同梦里的那个我一般,无能为力。”
这里头的话,明明足以让人伤心欲绝,但叶袅袅却偏生说得不待一丝情绪的起伏,就仿若在说着一件同自己无干紧要的事儿。
慕容清风静静地听着,也不插一语,许久,直到叶袅袅的声音停了下来,呼吸也渐渐趋于平静,凤眸才微微眯了眯。
一点一点的将叶袅袅的身子拉开,慕容清风眼神望向那张不出一年,定然便会艳绝京师的脸,不曾想到的是,那双绝美的眸子也恰巧朝自个儿投来。
“袅袅,今后若是你觉得无能为力的事儿,便告知我,我来做,今后你觉得痛苦的事,便同我说,我与你一起承受。”
慕容清风的话,很轻很轻,轻得让人察觉不到他往日里的云淡风轻却又自然从容。
方才的话,就如同一阵风,刮过后便再也不复存在,却偏生能够在此处生根发芽,落地开花。
这朵花,开在叶袅袅的心坎上,一寸一寸,占据心的每一个角落,阴影处,向阳处,处处皆是枝藤蔓延,寸寸回荡那方才的一阵风。
“慕容清风,遇到你,或许是我此生之大幸。”低低一笑,叶袅袅嘴角弯了弯,轻声道。
只那话里,却带着几分无可奈何。
摇了摇头,慕容清风掰正叶袅袅的脸,双目相对,“为何如此说道,遇到你,又何尝不是我的幸之又幸?”
若非是她,他不会体会到这般滋味罢?
人间百态,早已看遍,心中再起涟漪,已然是不容易,但若是能够再感受到这般酸甜苦辣滋味,又何尝不是一种庆幸。
叶袅袅于他,他于叶袅袅,说到底,谁也不欠谁。
方才小女人的话里,虽是只言片字,但他又岂能够听不出别的事儿?
从这个小女人寻上自己开始,似乎便有许多事儿已然偏离了轨道,也打乱了他的谋划。
又或许不是在这个小女人寻上自己开始,而是在他算计了她之时,就注定他们两人之间需得纠葛不休。
一点一点的事儿,小女人的料事如神,他岂能够不怀疑。
然而,他选择了释然。
故而,他不会去问他。
只因为一句,等她坦言。
只是,今日他还是有疑问的。
于是,慕容清风问了。
他道:“袅袅,在梦里头,你的结局呢?”
话语已然很轻,语气仍旧柔和,带着男子与生俱来的气度,不知不觉给人一种迷惑之感。
绝美的眸子抖了一下,垂了下来,像是抖落片片桃花,修长细密的眼睫投下一小片朦胧的阴影,让人瞧不出她眼里的神色。
叶袅袅在躲避这个话儿。
她不想说那个结局,往日里,是不曾有勇气,今日,她依旧不想说,但却不再是不再缺乏勇气。
有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她叶袅袅,还有何需要畏惧的?
抬起头,叶袅袅嘴角勾了一个笑容,眉眼弯了弯,“我不会让自己同梦里一样的。”
你也不会,叶袅袅在心里补充道。
轻声一笑,慕容清风摇了摇头,眼里带着三分无奈,最终却还是点了点头,轻轻的用手将那额头上的碎发移开。
一句话,便足够。
若非是在梦里发生了让她不愿意说道的事儿,为何会说道这样一句安慰自个儿的话。
慕容清风不傻,故而他不需要再问也晓得。
“不会让你梦里的事儿重蹈覆辙的,只要有我在,便不会发生,所有的一切。”慕容清风薄唇轻启,凤眸里的神色一瞬不瞬的落在叶袅袅的脸上,一字一句道。
眼角一垂,只见那绝美的眸子里眨了眨,渐渐露出三分笑容,定定地点了点头,“好。”
凤眸闪了闪,慕容清风修长的手指抬起,再从叶袅袅的眼角划过,带走一滴晶莹。
“莫要再落泪,我心疼。”嘴角一弯,慕容清风认真道。
再度点了点头,叶袅袅在心里道了一声好。
今日的泪,只是再次彷徨了罢了,今后,不会再有。
轻轻拉近那道瘦削的身子,再度按近自个儿的怀里,慕容清风缓缓地闭上了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
其实,他还有两句话不曾问出。
那就是,她的这个梦,并非是这几日才做的罢。
莫非不会是在许久之前?至少,是在那一夜之前罢。
还有一样,便是,他慕容清风,在她的那个梦里,是何种人物,于她又是怎么样一种干系?
这两个,他慕容清风今日不会问出来,今后也不会再问出。
只要这个小女人能够安然无恙地乖乖的在他身边,便足矣。
“估摸着,前头已经差不多了,我且过去看看,你安心可好?”好一会儿,慕容清风缓缓放开叶袅袅的身子,双手轻轻的落在她的肩头。
声音带着三分商量,更多的是七分不容置喙。
“嗯。”应了一声,叶袅袅轻轻的点了点头。
如今,她也只能够听他了罢。
就她现下这幅模样,便是想要去前堂,也是无可奈何的。
除此之外,若非瑞珠让碎玉去前头打探消息,恐怕今日之事,又该瞒着自个儿罢?
眼珠子转了转,叶袅袅眉头微微一蹙。
“怎么的了?”轻轻将小女人从椅子上抱起,下意识的,叶袅袅的双手绕上慕容清风的脖颈。
慕容清风的凤眸在叶袅袅的脸上一扫而过,恰好看到她微皱的眉头,柳叶刀锋般的眉也瞬间被吹皱,
“无事。”转过头,叶袅袅轻声道,看着慕容清风的模样,不禁再次点了点头,“当真无事儿,有事儿,我自当同你说道。”
抿了抿唇,慕容清风再度定定地看了怀里的小女人几眼,点头道:“莫要强撑。”
“嗯。”微微一笑,叶袅袅脆声应下。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不过是对崔云鸽之人需要做一番解释罢了。
想起那个人,叶袅袅心里不禁流过一丝感激,好在前世遇到了他,否则祖母之后都怕是要下不了床榻了。
将叶袅袅的身子安置到矮榻上,扯了扯那蝶恋花薄毯,慕容清风在那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记。
“放心罢,无事儿。”男子的声音带着奇异的慰藉,让叶袅袅的心里如同淌过一潭清水。
叶袅袅微微一笑,“嗯,我晓得,无事儿。”
她相信他,也相信自己。
更是不得不信。
“那我便出去了,你好生歇着,莫要再想太多。”掖了掖薄毯,慕容清风眉头皱了皱,这个小女人,当真是不晓得照料自己。
看着那道水墨青花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帘,叶袅袅才一点一点收回自个儿凝视的眸子。
从今日起,她晓得自个儿是真的再也回不了头了。
于叶府,于慕容清风,皆是如此。
一念成劫,说的无非就是这般情况。
“慕容公子,还请留步。”看着那道颀长的身影,瑞珠落在门槛上的手终究还是松了开来。
“今日之事,多谢慕容公子相助。”落到停下步子的慕容清风面前,瑞珠规规矩矩的朝慕容清风福了福身。
“无需谢我,我并没有做甚。”摇了摇头。慕容清风语气柔和而平淡。
咬了咬牙,瑞珠眼里闪过一丝懊恼,似乎之前,自个儿对眼前这个人有过太多的偏见了罢?
看着瑞珠皱起的眉头,慕容清风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叹了一口气,“若真要谢,便多谢韩莫,人是那小子寻来的。好了,快些进去照顾你家小姐,莫要再耽搁了才是。”
说罢,不待瑞珠回答,那颀长的身影再度转过了身,朝着另一头走去。
看着慕容清风的背影,站在后头的瑞珠,眼里终于闪过一丝释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