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再如何自在的日子,也是有到头的时候,更何况还是身不由己的情况下。
三日后,慕容清风和叶袅袅启程回京师,郑祝昌却是留在了齐城,不曾随同一并回去,同时留下来的还是往日里在他身边照顾的卫十二。
用慕容清风的话来言,便是郑祝昌此时并不适合回京师,莫说任务是没有完成,完颜父子会如何追究他的罪责,便是他那伤了的腿脚也不适合这般舟车劳顿,日夜兼程。
索性就让他留在了齐城,更何况对于这个决定,也是郑祝昌自己暗示着提出来的。
一路上,慕容清风同叶袅袅二人同坐一车,行了一半路程,休整一夜后再上马车,马车里却多了一样让叶袅袅惊喜的玩意儿——用磁石做成的棋盘和玉石做的棋子。
对于这般精巧的玩意,叶袅袅不禁有些愣怔,怎么也没有想到慕容清风让人居然在一夜之间就准备了这么好的一样东西。
“做这个不难。”轻笑一声,慕容清风嘴角弯了弯,“此地盛产磁石,在出发之前,我便让卫十一去联系了这儿的能工巧匠,特意做来解闷儿的,这春日来了,人最是容易惫赖。”
说完,还用颇为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叶袅袅一眼。
叶袅袅一愣,她明白这是慕容清风在说她这两日里时不时的就睡了过去,当下撇了撇嘴,“这不是话道春困秋乏嘛?这样的日子,想睡也是理所当然的。”
说罢,叶袅袅便掀了一半的帘子去看外头的天,马车里头还暖着炉子,一阵阵暖意和外头的春寒料峭颇为不同。
叶袅袅一伸出半个脑袋,神思立马清醒了许多,此时外头正淅淅沥沥的下着雨水,一根根的如同那撒下来的秀女的花针,织出来的却是这大好的锦绣河山。
外头的风,外面的雨,夹杂着沁人心脾的味道,让人一闻便是神清气爽。
“丫头,关上窗子,进来!”叹了一口气,慕容清风颇为无奈的将手里的书卷放在一旁,身子微微靠上马车。
这个丫头,还真是贪一时的快活,这还是春寒料峭的时候,便是贪了一时,若是着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叶袅袅眨了眨眼睛,权当没有听到声音那带着几分迫切的声音,看着外头一片幽幽而过的嫩绿色,心里多了几分意动。
这样的场景,怎么看都没有刚刚那两句诗所描述的那般,但是过不了多久,定然便会如那两句诗句一般让人心动不已。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慕容清风含笑接下后面两句,长臂一揽,水墨青花的袖袍动了动,却是将不远处那人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窗子被瞬间关上,叶袅袅回头乜了一眼那一脸笑意的男人,“我看看也不会做啥,我可是大夫。”
说完,还抬了抬下巴,颇有一番得意的模样。
慕容清风嗤笑一声,摇了摇头,“大夫又如何?大夫就能够无所顾忌了?还是大夫就不会有伤风着凉的事情了?”
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但是话里不容置喙的态度却是端的明显。
叶袅袅一愣,倒是没有想到慕容清风还会和自己这么说,帮下撇了撇嘴,“只道是一场春雨一场暖,这样的日子,怎么会着凉。”
“你莫要和我说这些。”轻笑了一声,修长白净的手指点上了叶袅袅白嫩小巧的鼻头,“你若是这般和我说,那便同我解释解释秋冬春捂这个理儿要如何说道?”
眨了眨眼睛,叶袅袅自然是不会和慕容清风争这个事情的,眼前这个男人,她可是知道他在朝堂上是如何用一张嘴把对手说得毫无还口之力的,她自然不是去自讨苦吃。
想了想,叶袅袅便趴在了慕容清风的肩头,看都不再去看他。
低低一笑,慕容清风叹了一口气,他还真是拿这个丫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是这样一靠上,值不得又给睡过去了。
当下拍了拍叶袅袅的背脊,轻声在叶袅袅的耳边问道:“丫头,同我下一盘棋如何?”
男人温热的楔子传来,让叶袅袅的心尖儿都跟着抖了抖,缓缓地睁开了眸子,“行。”
既然慕容清风想要下棋,她自然是乐意奉陪的。
于是,二人之后的日子,便是二人要么一人看书,一人休憩,要么便是两人一起手执书卷,时不时还对事情讨论一番,除此之外,便是用来放在棋局上了。
这么一来,时间倒也打发的快,晃晃悠悠的几日过去,竟然还有三日的时辰便要到京师了。
然而,在今日,原本马不停蹄的一众人却在慕容清风的一句话下停了下来。
外头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慕容清风却是披了一件斗篷便下了马车,只是吩咐了叶袅袅一句便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如若羊毛的雨丝里。
看着慕容清风的背影,叶袅袅的眸子闪了闪,转头看向放置在棋盘上被拆开了的信,作势便要下车。
“姑娘。”然而,刚刚伸出半个头,便被守在外头的卫十一拦住了,声音冷清道:“主子有吩咐,姑娘还是在马车里待着吧。”
“我去看看他。”叶袅袅平静的看着卫十一,目光里没有一点儿畏惧,“我不放心。”
“姑娘放心,属下会看好主子不会让主子受伤,姑娘若是不想让主子担忧的话,便还是在原地待着吧。”卫十一的眸子微微一闪,声音依旧是冷漠。
叶袅袅又哪里不知道卫十一说的话都是事实,但是想起自己刚刚看到的那封信,再看到慕容清风的背影,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阵的抽痛。
她知道自己此刻不该去打搅他,但是不去的话,当真就能够解决事情了吗?
嗤笑一声,叶袅袅坚定的摇了摇头,声音里比之平常对了几分笃定与冷清:“卫十一,让我下去。”
说完,便无视卫十一横在自己身前的那只胳膊,目光一闪,转身往另外一旁跳了下来。
被叶袅袅的动作惊了一下,想要去拦时,目光中的人已经提了裙角朝不远处那道水墨青花色的背影走了去。
春日里的雨,下得如同起了一层薄薄的雾,让人不禁多了几分朦胧之感,将两人的背影重合在一起,卫十一不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罢了,或许让这个人过去,主子会疏解一些吧,毕竟他们的身影在这样的烟雨中看起来是如此的契合。
这样,便是主子怪罪自己,那也是甘之如饴啊,卫十一在心里道。
地上的土壤因为下雨的缘故有些松软,叶袅袅一路过去,如同踩在了软沙上一般,又如同踏在了一层薄薄的羽毛上一般。
虽是心里在想些东西,但是身后那声音,慕容清风又岂会没有听到。
叹了一口气,拢了拢身上微微敞开的斗篷,缓缓地转身,待得看到那道朝自己过来的身影,那刚刚舒缓下去的眉头顿时又皱了起来。
这个女人,怎的如此的不在意自己的身子?出来的时候,也不知道带一把伞或者兜一件斗篷么?
没有说话,慕容清风径直走上前去,瞪了叶袅袅一眼,将自己身上的斗篷取了下来,裹住叶袅袅小小的身子。
虽然沉着一张脸,但是动作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和体贴,被那斗篷上的绒毛在耳朵上擦过,略微酥痒的感觉让叶袅袅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笑什么?”瞪了叶袅袅一眼,慕容清风轻哼了一声,目光里满是不悦,“身子还要不要了?”
挑了挑眉头,叶袅袅在慕容清风身上徘徊一阵,后退了一步道:“以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慕容清风一怔,知道这个女人是说自己呢,但是他和她能够比得了么?她一女子,最是害怕着凉受冻的人,居然还如此的振振有词?
想到这儿,慕容清风恨不得将眼前的女人一把抓住,塞进马车里,然而那陡然之间抓住自己手的手指,却让他的想法瞬间随风散去了。
“新帝登基的消息传来,当真让你这般难受呢?”抓住慕容清风的手,叶袅袅如是问道。
凤眸里闪过一丝深邃的光,寒芒转瞬即逝,纤薄的嘴唇抿了抿,慕容清风别过了头去,“虽然没有什么很大的区别,但是总觉得让他们再经历一代,那血海深仇便又重了一分。”
慕容清风的话随着风传进叶袅袅的耳朵,让她去拂开被风吹在自己耳畔绒毛的手也顿在了当下。
他的感觉,她知道的,慕容清风和完颜朝,注定是你死我活的地步,是国恨,也是家仇。
而如今,完颜朝远一句身子不适,在七日后一个月后举行新帝完颜傲的登基大典,如今的朝堂全部又全部由四皇子完颜傲来监国,里头慕容清风的情绪又岂能够如同表面这般平静?
轻轻叹了一口气,叶袅袅抓紧了慕容清风的手,声音里不由多了几丝魅惑,道:“咱们不是还有一个月吗?一个月可以做好多的事情呢,我帮你好不好?”
看着慕容清风陡然转过来的头,对上那双幽深的凤眸,叶袅袅桃花眸子里满是惊艳世俗的亮色。
可与日月同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