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马车里,只能听见车轮的轱辘声,再听不到其他。
车帘被挂起,顾倾之右手托着下巴,看着漆黑的夜晚,夜风袭来,落在额前的发丝在空中起舞……
白修然静静看着她,良久,他的嗓音因为长久未说话带着一阵沙哑,“倾之,今日是我之过。”
顾倾之没有听明白,扭过头诧异看着他,车前的灯笼投射一丝的光亮在车内,光线依旧昏暗,但她那双眸子却明亮异常,白修然没来由心中一动,准确握住她的手,内心歉意道:“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她这才反应过来,哑然失笑,“跟你没关系,不用道歉。”
“不,若不是我的缘故,你就不会被人如此诬陷。”他心中明白,如果不是因为他,秦雁儿何至于要跟她过意不去,最初的祸根还是在他,而且,他还是太弱了,不能好好的保护她。
如果他够强,那些人怎么敢随意张口就诬陷人。
她听出他话中的沉痛,如果说没有感动,绝对是假的。
她还记得千阳池边,她要着众人一个道歉,可惜,即使她那么义正言辞的控诉,依旧没人对她来句对不起,反而是很多人说她不识大体,得理不饶人,继而纷纷散去。
她也猜测到是这种结果,也没想讨个公道。
“小人无节,弃本逐末.
喜思其与,怒思其夺……”白修然突然朗声两句,那话她还未琢磨过意思,他继而转身笑对她:“倾之,君子心胸宽广,错便是错,若是死不认错者,你也要有容人之量,毕竟世上除了君子,还有小人与女子,书中有言,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可见古人早就领教过。”
他哪里是宽慰她的话,明明就是说给那些欺负她却死不认错的人听的。
她清楚的看见,原本已经离开的人,转身怒目的模样,啧啧,有几位脸色甚是难看啊,谁都不会想到,白修然会如此评价他们。
她当时心中一阵狂笑,甚是解气。
“白修然,你其实不必对我这么好。”她坦然说道。
“不,还不够好。”他固执道,“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感觉我做的不够好。”
清冷的声音带着不悔的深情,让着她的心一再波动,“其实我很不明白……”她的声音很轻,也带着长久以来的不解,“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她都感觉这种喜欢已经深沉的变成一种爱。
可是,这怎么可能?
她每每想到这里,都会不由自主的嘲笑自己,顾倾之,你是不是脑补过多,过度解读白修然对她的态度。
他抓她的手紧了紧,这是她对他总是忽远忽近的原因吗?
“倾之,我以前真的不喜欢你吗?”他反问道。
他听她讲过,以前的自己不是很喜欢她,可是他知道的,却是与她相反。
他见过老太君,也曾见过他曾经传回来的字条,吾妻,倾之。不过短短四字,正是说明他的心思,此一生,他只要一人,也只唯有这一人不可。
皇宫中,他禀见过圣上,那高位上的老者,也调侃过,他曾在离开香陵前,亲自求过圣上,等着从甘南回来,想重新置办一次婚礼,请圣上当主婚人。
还有很多的细节,都一一说明,失忆前的他,只怕爱惨她,可惜,话藏心中,她不知,也不懂,继而从来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所以,这次,他把自己的心思摆在她的面前,让她看个透彻,唯恐她真的把他推开。
“以前的你,怎么可能喜欢我,每次见着我都冷着一张脸。”顾倾之好笑的说道。
“天生的。”
“额?”她没明白意思。
“倾之说我对你冷着一张脸,我想说,这脸天生就这样,对谁都冷,并不是对你才这样。”他认真的解释道。
“咳~,好吧。”她别扭的咳嗽一声,这人还是白修然吗,如此较真,在她印象中,白修然就是那种不屑与人争辩的人,外人爱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
“所以倾之,请给我一个机会。”他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珍而又重道,“这次,一定让你感受到我的心意。”
他的手是温凉的,他的身上散发着墨的香气,一如他这个人,淡然而又宁远,可他的心却激烈的跳动,在她手心的地方,一下又一下的撞击着。
“啊,突然困了。”她再一次的当个逃兵,眼睛一闭,准备假寐片刻。
一只手抚摸上她的脸颊,将她的头带到自己的肩膀上,脸庞有着热气流动,她只听见他说了一句:“倾之,我愿意等。”
她以为混乱的大脑一定会乱七八糟的想一通,未想,不到三分钟,她竟然睡着。
躺在他肩膀上的人儿呼吸缓缓,显然已经睡着,他的眼底淌过柔然的暖意,有什么比喜欢的人就在身边来的欢喜。
只是今日之事,也看让他不得不面对一些事实。
即使他不想趟这朝堂中的浑水,也有人让他去面对。
“岳丈。”
下了马车,他抱着睡熟的人儿,额首算是行了一礼。
顾雷霆眼风扫过他怀中的人,想要接过去,未想一向温文尔雅的人,退后一步,用着霸道且不用质疑的声音,轻轻道:“我送她回去即好。”
顾雷霆扬眉,锐利的看着他……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时,怀中的人似是睡的不舒服扭动身体,想要醒来,顾雷霆这才让开身体,让他过去。
“岳丈,我有些话想说,不知等会儿,你有没有时间?”他擦身而过时,问了一句。
“好。”顾雷霆也有些话要说。
等到把人送回去,白修然转身去了书房,只是暗处,不知何人偷偷监视着这一切。
长夜漫漫,书房的灯亮了一夜,窗纸上两个身影映照在上面,一直到天明……
顾倾之睡了一个好觉,若不是门外说话声把她吵醒,她大概还不想起床。
“小姐,老爷让你过去。”传话的丫头长着一张非常讨喜的脸,不过见着她,眼神怯怯的,跟以前的赵怀玲有些相似。
“嗯,我梳洗下就过去。”她不在意的答道。
等着她梳妆打扮再出门,已过一炷香的时间,提着裙角刚要踏过门槛,就看见她爹黑着一张脸盯着她,那抬起的脚一顿,“哎呀,我突然想起我东西忘拿,爹,你要有事先忙,得空再找我。”
“哼。”
顾雷霆不悦的瞪她,昨夜白修然跟他说了挺多,也把顾倾之昨夜被人诬陷的事讲一遍,饶是经历过大风大雨的他,也是气的摔了两个茶杯,简直太过欺负人。
当然,他也没忘把白修然训一顿。
以前他还觉得女儿嫁到丞相府,亏待别人,现在看来,明明是他家倾之更吃亏,好像嫁给白修然后,就一连串倒霉的事。
“哟,你醒啦,昨天荷花看的怎么样?”南君晃着一把青罗小扇从后面出现,彻底堵死她要回去的路。
“花是好花,人就难说。”她也聪明的一语双关,实在是她爹的脸太臭,好像知道点什么。
“听说你昨天把文武百官得罪五六,名门夫人得罪七八,啧,一般人都抵不上你这能力。”南君好像谈论天气般,跟在后面煽风点火。
顾倾之一阵干笑:“南君姑娘消息挺灵通啊。”
“不是我消息灵通,现在香陵大街小巷都传遍,说是顾家小姐被人诬陷,朝廷百官不仅不查清楚原因,竟然一口咬定你就是凶手,后有人出来作证,众人不仅不还你清白,还诬赖作证人说的是假话……”
顾倾之顿时斯巴达,这谁做的好人好事,像这样的事,那些好面子的人不都是压着不准传出去吗?
“爹,你做的?”顾倾之疑惑的问道。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去做什么?”顾雷霆没好气的说道。
“哈哈,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准备装傻过去,未想顾雷霆一拍桌子,把她吓得一跳,“这还不算大事,什么才算?就没见过你这么没心没肺的。”
“爹,爹,消消气,来喝茶。你说你这一大早的生气,也不怕长皱纹。”顾倾之机灵的赶紧上前倒杯茶,“那些人跟您也不是一个道上的,那可是官,说了顶用吗?爹,你要是什么大官,我昨天直接把你搬出来压死他们。”
“哼,哪怕不是官,真要欺负我女儿,即使闯进皇宫,我倒要问问他是怎么管教他臣子的?”顾雷霆依旧气不过,不爽的说道。
南君听到这里眼睛一亮,好像听到什么不得了的内容。
“爹,你这话信息量太大,你让我捋捋。”顾倾之也听出不同。
“捋什么捋,吃饭。”顾雷霆被她的话逗笑,罢了,反正这么多人护着,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好。”听着吃饭,她是欢欢喜举手赞成,“额?……”她扫视一眼四周,好像在寻什么人。
“不用找了,他上早朝还没回来。”顾雷霆对自己女儿那点小心思看的透彻。
“咳~我又没说找他。”她还想嘴硬道,这些天习惯吃饭,有他在场,突然没看见人,就感觉差点什么,当然,这些打死她都不会说的。
“倾之,你知道口是心非怎么写的吗?”南君笑眯眯的调侃着她,不过自从白修然上次警告过她一回后,她算是收敛一些,毕竟她是有所图的。
顾雷霆吃饭的手一顿,总感觉斜对面的女人那眼光太别有用意。
“食不言寝不语,南君姑娘,还是好好吃饭。”顾雷霆板着一张脸道,吃饭就吃饭,没事盯着他,总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好,顾老爷说什么都对。”南君乖巧的附和道,声音甜的,让顾雷霆跟顾倾之身上汗毛一竖,顾倾之莫名的瞧着南君,怎么一个两个到她家都变的这么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