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16

时代:二十二世纪。时间:北京时间早上六点。地点:苏家大宅。

苏子涵睁开眼睛,房间里的吊顶灯还放出淡淡的白光。

突如其来的光明,刺眼的不由让他伸手微微挡住了眼睛。

抬起手按下开关,拿过面纸擦去这一晚所留出来的冷汗。空调已经被开到最低档了,可是汗水还是不断的浸湿衣服。这时候不是酷暑难熬的夏季,开空调本就不正常了,更何况是他脸上流下的汗。

苏子涵的卧室装扮的很简单。黑色的大床配上同是黑色的床单。白色的沙发在房间的一侧,书桌上的一切都是白的,唯有书桌是黑色。书架上填满了书,整个房间,就书架上的书本有五彩斑斓的感觉。别的,就是黑白交错。就如同他这个人,外在冷酷却内心有情。

苏子涵想用冰冷来占去心中的恐惧,就好像他想用光明来消去心中的黑暗一样。

叶岚雪再一次失踪了,这已经过去七天,依旧没有消息。

他害怕黑暗,讨厌黑暗。就是从那个晚上开始的,那个叶岚雪莫名消失的夜晚。

黑暗对他来说,就是叶岚雪离开他的开始,噩梦的开始。

莫凌圣离开是在一个漆黑却灯火辉煌的夜晚。叶岚雪离开是在一个漆黑并且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不同的夜晚,却是两个悲剧的诞生日。

七天,他每晚都在做噩梦,梦到叶岚雪跑到自己的梦里来吓唬自己,说自己被他害死了。可是当他醒来时,身边只剩下他的影子和他为伴。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种梦,他怕的并不是自己害死叶岚雪,而是当梦醒时,却想到叶岚雪已经消失。

如果说是自己害死叶岚雪,那么至少还有她的尸体存在。可是现在,别说是尸体,就连骨灰寻找人员都没有找到。

叶岚雪,你到底去哪里了!

走下床,走进浴室用冷水将自己全身冲进。直到思绪慢慢冷静,泪水和冷水混杂在一起流下。这是苏子涵第二次哭,第一次就在莫凌圣出事的那晚。

那晚,叶岚雪斥责他,他却只能靠在墙边低着头。他不想被叶岚雪看到自己脸上的伤,不想她知道自己的无能。男性的爱面子也罢,自尊心也罢,都不希望被自己喜欢的人看到。

那晚,她失去了莫凌圣,她最喜欢的人。

那夜,他失去了叶岚雪,他最喜欢的人。

他想,即便自己喜欢叶岚雪。但自己喜欢她的那颗心,终究比自己爱面子的心要少。不然自己不会低着头一句话也不反驳,不会让她误会的那么彻底。

他不后悔,也没必要后悔那晚的不去反驳。过去了终究过去,后悔只会让自己更不舒服,活着更累。一个人,活在后悔中,却不好好进步,那样的日子没意思。

可是这次,他真的后悔了,如果自己不嫉妒李亚贤不去开车吓唬叶岚雪,叶岚雪也不会失踪。

叶岚雪莫名消失,这是她自身的秘密。这件事情还好只有他们三人看到知道,他们都不会告诉别人。

离奇消失,被别人知道会怎么去炒作?叶岚雪经不起这样的炒作,叶家知道后也不会允许。

现在就希望,叶岚雪能快点回来。这样麻烦才会更少。

她消失一天,麻烦就会增加一点。现在就算要掩饰也掩饰不了,叶家是大家族大企业,八卦记者都恨不得能得到叶家的消息去报道。叶岚雪最近不出现,已经让他们怀疑了。

披上浴袍,苏子涵走出来,拉开抽屉,拿过钥匙离开。

“哥……”经过餐厅的时候,苏子涵被苏菁菁叫住,她问,“你要去哪里?”

“你不是说要让我们保持距离吗,所以我的事情你别管。”苏子涵没好气的说道,现在的他不知道来如何压抑自己的感情。她一天不出现,他就一天静不下心。

“哥……”苏菁菁无奈的唤道,冲上去挡在苏子涵面前,说,“现在叶岚雪失踪了,我们这个事情也先放一边去吧,现在我们该做的,不是去想怎么应付叶夏叔叔吗?”

“不过也对,我们没有说你那晚出现的事情,所以这事与你无关。你要去哪里就去吧。”苏菁菁下一刻却站远,给苏子涵让道。这件事,他们都没有说苏子涵出现,所以那晚叶岚雪失踪,只会她和李亚贤负责。不知道李亚贤那边怎么了,关于消失的事情,李亚贤闭口不谈。这样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想办法应付。

苏菁菁心乱如麻,如同一根根线将她身体的各个部位扯住。她觉得思绪在流走,她想大叫,却感觉有一双透明的手捂住她的嘴巴。她能知道自己的嘴巴在张动,却听不到声音。她的眼前一片黑暗,她想闭眼,那双透明的手就撑开她的眼皮。让她必须去想,去看。

“这件事情,我自己承担。”苏子涵感觉到妹妹的不对劲,却也没去问。他现在已经累了。苏菁菁说过,让他们都静一静去思考,但是他想需要静静地只是他自己。可是当静下心来的时候,就会想到叶岚雪,想到以前和她的回忆。

可那些美好也会卡住,变成痛苦,最后再是叶岚雪消失的那一幕。

现在静下心,却是在让他发疯。思考什么,思考和叶岚雪到底应该怎么样。

打开车门,苏子涵坐上去。

“滴答……”短信提示音响起,苏子涵拿出手机,看着发件人,点开。

李亚贤说,他在一家名为‘雅居’的店里,叫他过来。顺便附带了地址。

打开追踪系统,苏子涵发动车子,跟着显示器上的指示驾驶。

雅居……

听着这个名字,他真的不想去,尤其是现在见到李亚贤。他想,因为李亚贤最近和叶岚雪的亲近,自己已经嫉妒地发疯了。也许哪一天,他们真的会兄弟俩反目成仇。

但是,一想到李亚贤肯定知道叶岚雪的下落,他就不得不去。雅居,应该会给他什么消息吧。

叶岚雪,等我!

既然你不肯来,我就去你的地方找你!

……

这是苏子涵第一次来到雅居,也是第一次听到过雅居。

推开门,雅居里的装饰让他很意外。在这个繁华的大都市生活,成天沉醉在五光十色之中,身心都已累了。而雅居的清雅,却能消除这种视觉上的疲惫。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苏子涵看到李亚贤坐在一张木椅上,走过去坐下,并且问道。

李亚贤品了一口冒着热气的茶,笑:“曾今有一个我觉得充满秘密的人带我来的。”

不过,现在也只剩下曾今了。

那个女孩,她已不在。可是关于她的记忆,却残留脑海。

他很怀念,但也高兴。

他不悲伤,因为失去便是失去,回不来。

“充满秘密的人?”苏子涵拧眉,总觉得李亚贤口中的那个人他认识,但又不认识。

拿过茶杯,杯壁微烫。但一切事物,并不像表面所感觉到的,就如这个温度。杯壁微烫,茶水却滚烫。

那个人是叶岚雪,又不是叶岚雪。

“恩。说起来,自从她离开后,我们有一个星期没见面了吧。”友好的拍拍他的肩膀,李亚贤微笑,“苏子涵,虽然时间久了,但是还是谢谢你。”

谢谢你让她回到属于她的地方。虽然我很讨厌你要吓唬她的心理。

“李亚贤,你疯了吗?谢谢?”苏子涵放下茶杯,不解的看着他,挑眉质问,“李亚贤,你不喜欢她吗?”

“不知道啊,那样的感情算不算喜欢。”如果喜欢,大概不会放她走吧。“苏子涵,我跟叶岚雪,你误会了。我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我。”

“那么……”

“她不属于我,不属于这里。”李亚贤的话,越后面越小声。苏子涵的听力再好,也听不到他最后的那个字。

他只知道,李亚贤说叶岚雪不属于他。

“苏子涵,你觉得在我们身边,最有秘密的人是谁。”李亚贤说,随后向内室看看,又看向苏子涵。

苏子涵认真的看着他,打量着。他不明白李亚贤这些话的意思。

现在,苏子涵的心里有点乱。他本想来和李亚贤打架的,却不料李亚贤会心平气和的与他谈话。

苏子涵的心里犹如一条条小虫在爬,在啃咬,每一步每一次,都折磨着他。

李亚贤问他,他们之中最有秘密的人是谁。

他曾今似乎想过,又似乎没想过。

最有秘密的人……

突然,苏子涵站起来,可眼神却没有离开过李亚贤。他说:“你不就是我们当中最有秘密的吗?”

这句话,用了反问,更加增强了语气。

是啊,他想起来了,李亚贤身上的秘密最多。

一开始的初遇,到后来的朋友,慢慢的好兄弟,共患难。有时候他觉得李亚贤是穷小子,可是那时候李亚贤就会在无意中打破他的这个观点。

李亚贤,你就是那个最有秘密的吧。

“果然,你也认为是我。也的确,最有秘密的就是我。”李亚贤轻笑,说,“甚至现在,我还知道苏子涵你手里的铃铛是出自哪里。”

李亚贤的话才说完,苏子涵就激动地站起来,甚至打翻了桌上的茶杯。老板听到动静走出来,看了一眼,摇摇头,又回到内室。

那茶杯已经碎了,终究是命啊。

万物,都存在着命。不管是他们这些有灵魂的,或是无灵魂的,都存在着命。

“可是我不想告诉你,那个地方,也是那个让我觉得充满秘密的人告诉我的。”摇摇头,他了解老板。把他这里的古物打碎,他也不会如何。

这些天,他请假都在老板这里品茶、思考。好在老板也没有拒绝他。

“不过,你的那个铃铛现在在哪里?”李亚贤问。

他不该问铃铛的事情,可是他好奇。

铃铛……

苏子涵不知道该说什么,喉咙好干,不允许他说出话来。

看来,连老天都不想他告诉别人,那个铃铛他已经给了叶岚雪。

呵。

呵呵……

很久,他才说:“李亚贤,你有你的秘密,我也有我的秘密,你不肯告诉我铃铛的出处,我也不会告诉你铃铛所在何处。”

说完,转身,毫不留恋的拉开门离开。

淡淡的瞥了他的背影一眼,李亚贤起身,将碎片拾起放在柜台上,从一处柜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

打开,将白瓷碎片小心的叠放在锦绣上。

万物,都有命啊。

老板叹气。走了出来,看着李亚贤。

“怎么不告诉他?”老板问,据他所知,李亚贤今天约那个小伙子来这里的目的,应该就是告诉他他身上的铃铛出自这里。

李亚贤不语。

老板摇头,没人能看到他的表情。他说:“那个女孩还会回来。万物,都会回归他们的位置。”

每一步棋,老天都有很认真的安排。

命,躲不过。

李亚贤差点跌倒,刚才他听到的,不会是老板发神经的话吧。

那个女孩还会回来。

那个女孩……不就是慕晓筱吗!

可是,如果万物都会回归他们的位置,那么慕晓筱就不会回来。

那么,那个女孩又是谁。突然,李亚贤的脑海里出现一个人影,那个人——叶岚雪!

老板说的女孩,是真正的叶岚雪吗?!

……

是啊,老板说的没错,万物都是命,这是他的爷爷告诉他的,要他一辈子谨记于心的。

他们没有任何信仰,他们只信自己。

二十一世纪,叶岚雪睁开眼。

“叮铃——”铃铛发出声响,叶岚雪坐起来,托住自己的手观察。

自从回来后,这个铃铛就不知道响了多少次。是有什么发生了吗?

会不会是……

老板说过,她会回去。这些天铃铛没有规律的响起,一定是吧。

她还没有见过爸爸妈妈,却要回去,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听老板的话住在这里,不去见自己的亲人。她想走,可是有一股力量,绊住了她。

她想走,心却如被被吊住一般。一走,就有东西扎在心上,很痛,很痛。

甚至,她还觉得自己熟悉那股感觉。有一股想念,从自己的心底冒出来。梦里,她甚至还看到一名男子,却只是模模糊糊的一眼。

……

苏子涵坐上车,一拳气愤的砸在方向盘上。这一次来,非但没有得到叶岚雪的一点点消息,还把自己弄得满身火。

李亚贤的秘密……

鬼想知道!

叶岚雪,你有好好地在另一个地方,帮我保管铃铛对吧。

失笑。

拿过背包,把手机放进去。却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苏子涵的耳边,炸开了惊雷。

刚才那个声音,他不会听错。

将手放进背包寻找,终于在一个夹层里找到那个东西——铃铛。

苏子涵张大嘴,他没有看错,在他手里的就是自己送给叶岚雪的青铜铃铛。

可是……

怎么可能会在他这里。

拉开车门,苏子涵慌慌张张的跑入‘雅居’,看到李亚贤正在摆放一个东西。走过去,激动地将铃铛放在柜台上,看着他,不语。心脏,剧烈的跳动。

李亚贤抬眸看向苏子涵,轻笑,问:“还是想知道这个铃铛的出处是不是?”

苏子涵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青铜铃铛放置在柜台上,老旧的青色却是最适合这个铃铛的。握着铃铛的那只手,手背上是一条条凸起的青筋。

“你刚才不是说,你不想知道的吗?”李亚贤继续答。他没有看出来苏子涵此刻的不同,因为他不想去观察。现在,能让他去认真观察的人,已经离开了。

心,如被一只手抓住一般,窒息的疼痛。

李亚贤缓了口气,苏子涵仍旧不说话。

“如果你想知道这个铃铛的出处,就去问老板吧。”将最后一块碎片放入小盒,李亚贤说道。‘咚’小盒合上,以后再也见不到光了吧。李亚贤想。

把小盒放入一个夹层里,这里有不少类似这样的小盒,盒子的制作材料都是上等的好料。这些古物,都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使命。

李亚贤蛮好奇,苏子涵手上的青铜铃铛和慕晓筱手上的青铜铃铛,他们的使命是什么。

他不打算问老板,因为老板不会告诉他。

再抬起头时,苏子涵的身影已不知道在哪里。

就这么心急啊。李亚贤苦笑,他想,如果他也有一枚这样的铃铛该有多好。可惜,他没有。

如果,终究只是如果。

老板抬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孩。个子蛮高,人长得也很帅气,只不过那张脸,太过冷漠。但是,外冷内热的人,这个世界上可是有很多。

再想想那天见到的女孩,蛮幸运的。

至少命中注定的那一半,不是一个会随意辜负的人。

“想知道什么?”老板开口。苏子涵看着他,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老板,刚才那匆匆一眼,已经让他觉得他很神秘了,这近距离的打量,更是不知该怎么形容。

老板轻笑,可是他的笑容都被挡在了黑布下,没人能看到,他自己同样。

“这个。”拳头慢慢张开,青铜铃铛安静的躺在手掌上,苏子涵的眼里闪烁着光芒,他问,“这个铃铛,出自哪里?”

终于,等了十几年,想了十几年,困惑了十几年。在今日,在这个地方,终于可以知道自己一直不明白的答案。这样,苏子涵又怎么可能不激动。

老板伸出手,拿过铃铛查看。随后笑道:“我可以告诉你这个铃铛出自哪里,不过你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可以吗?”

苏子涵点头,老板问:“这个铃铛,是不是有一段时间不在你身边?”

苏子涵诧异的抬起头,张大眼睛看向老板。

他的心很慌,很慌。

老板怎么知道,这个铃铛曾今离开过他。

“这是一个我问你答的问题,所以你不要问我你不明白的事情。你只需要回答我是还是不是。苏子涵,我再问你一次,这个铃铛曾今是不是离开过你?”

苏子涵被那语气吓到,点了点头。又一个不解,老板怎么知道他叫苏子涵。

“怪不得,都是命定啊。”老板轻轻地叹口气,声音不大不小,苏子涵刚刚好听见。

他看着老板,命定什么啊?

“这个铃铛,出自‘雅居’。但是给你这个铃铛的人,他已经过世了。”老板说道。她想,那个女孩又见到他爷爷了吧,他也好想爷爷,可却一辈子都见不到。

每个人原本都属于不同的地方,却总是在不自觉的情况下被命运牵扯。

“苏子涵,好好把握。”拉开帘子,走出内室。

铃铛回来,也就说明那个女孩要回来了吧。青铜铃铛,本是一对,不得分开。

李亚贤看向老板,没有多问。随后,又看向脸色苍白的苏子涵,拧眉。

……

时代:二十一世纪。地点:雅居老板家里。时间:早饭时间。

叶岚雪刷牙洗脸,换上衣服走下来,就看到老板坐在餐厅里吃早饭。她也很佩服,这样吃早饭,她居然还是看不到那张脸。

走过去,对老板露出微笑,友好的打了招呼。然后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牛奶,倒在玻璃杯里。透明的玻璃杯,一点点的被染上纯白。

端着玻璃杯走出来,就在要坐下的时候,“啪嗒”一声脆响,玻璃杯破碎,鲜白的牛奶炸了一桌一地。叶岚雪看着自己突然放开的手,震惊的瞪大眼睛,凑上前想要去捡玻璃杯,却没有能力。

脑袋很晕,她看到她的头顶旋转着一颗颗星星。叶岚雪倒在椅子上,双手抱住脑袋,好痛。她的眼前好模糊,她觉得自己的视力在慢慢下降。

老板不说话,走进房间换了一身衣服。再次走出来,叶岚雪的表情已经变的扭曲,额头上满是汗珠。拿过桌布将牛奶擦去,再回来时,叶岚雪的眼睛已经呈现出迷离。

拾过玻璃碎片,摇摇头。一切,终究躲不过命。

他看到,叶岚雪手上的青铜铃铛在一点点的变浅,到最后哪里还能在叶岚雪的手腕上看到青铜铃铛。老板笑,这一次一定要幸福。

随后,叶岚雪也消失了。偌大的家里,再次剩下他一个。

亲爱的,你看到了吗,他们正在走向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