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之诺这才注意到身旁来了人,转头一看,愣了一下:“云霓?”
帅云霓微微笑了一下,说道:“我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倒是你,看样子已经来这里好半天了,真是太奇怪了。”
湛之诺笑了一下,举起酒杯喝了一口:“到酒吧来,不就是喝酒的吗,有什么奇怪的?”
“我奇怪的是,你怎么还会有空闲来喝酒。”帅云霓接过调酒师递过来的酒杯,眼睛一直盯着湛之诺,“你现在的生活应该过得非常充实,怎么还会无聊到跑来独自一人喝酒?”
湛之诺面露一丝苦笑,一口将杯中酒喝干,把空杯推向调酒师:“再来一杯!”
帅云霓微微蹙眉,端起酒杯也喝了一口,半晌不语,转过头看向他,见他接过调酒师递来的酒杯,一仰头就喝了一大口,随即又垂下头,眼睛半睁半闭,似乎已不胜酒意。
“你打算把自己灌醉吗?明天不上班了?”帅云霓忍不住问道。
湛之诺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嘴角一歪,笑了下:“既然来喝酒,就喝个痛快,干嘛还去想明天的事。”
帅云霓明显感觉到他的异样,又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你们俩吵架了么?”
湛之诺酒劲上头,脑袋晕晕的,有些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你说谁?”
“当然是你和莫桑璃,看你这个样子,难道你们是闹别扭了?”帅云霓看着他,心里忽然有些希望自己猜测是对的。
“莫桑璃?”湛之诺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般,轻声笑了起来:“你觉得她像是会吵架的人么?”
帅云霓听他如此说,心中微微泛酸:“那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湛之诺又是一丝苦笑,眉头微蹙,头轻轻摇晃了一下:“我们还能有什么事?我倒是真希望能有些事发生呢。”
帅云霓越发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些什么,看他似乎醉意愈深,以为他已思路不太清晰,于是便不再追问。两人都默默地喝着酒,各怀心事,愁绪难抒。
“之诺,我还想再问你一个问题。”帅云霓趁着酒劲儿,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个莫桑璃,你到底喜欢她什么?在你眼里,她真的那么与众不同吗?”
湛之诺模糊一笑,眼神恍惚迷离:“她的确太与众不同了,难道你不觉得吗?”他醉眼朦胧地斜看了她一眼,头有些支撑不住地往下垂去。
帅云霓眉头一蹙,不以为然:“你所谓的与众不同,不就是她那副羞涩怯懦的样子吗?在我眼里,她不过是个胆小怕事没有自信的普通女孩儿,没有任何特别可言。”
“你错了……”湛之诺摇晃着他那微垂着的头,放在吧台上的手也伸出一根手指不赞同地摆动,“那是因为你太不了解她了,你没有看到她最美好的一面。”
帅云霓心中更酸:“这么说,才短短两三个月时间,你就已经非常了解她了?”
“我?”湛之诺努力抬起头来,怔怔地望着吧台内的琳琅酒柜,却又似看非看,唇角微微一歪,挂上了一缕无奈的笑容。
“我好像也并不完全了解她,我只知道,她一定属于这世上极为稀有的族群,身处在这喧嚣的世界里,内心却永远纯洁又安静……”他醉意迷离的眼中忽地温柔怜爱起来,仿佛莫桑璃就近在他的眼前。
帅云霓注意到他眼中的变化,心中顿时一痛,这样满满柔情的眼神,宁肯凝视着虚无,也不愿瞥一眼身旁痴痴的人。
她看不下去,扭过头,抓起自己的酒杯,仰头就是一大口酒灌了下去,酒精的辛辣刺激着味蕾,一路火烧般地辣到了心里,却将心底的痛苦燃烧得更旺了。
湛之诺似乎已忘了身旁的人,只是眼神朦胧地望着前方,微笑着自言自语。
“也算是阅人无数了,却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孩,无论这世间如何纷繁复杂,她却只会用她那简单干净的心灵去感触,只会用她那对清澈的眼睛去打量,也因此……”他又撑不住地垂下头去,闭上了眼睛。
“她才会与这个世界那么格格不入,才会那么容易受伤害,她几乎不像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极为珍稀罕有,能够遇上,就已经十分幸运了……”他喃喃着,再也支撑不住,伏在吧台上沉入深醉之中。
帅云霓又是一仰头喝了一大口酒,辛辣的酒精和着苦涩的泪水一起吞进了肚里,腹中一阵翻搅般的苦与痛。
原来在他心里,那个看起来实在毫无长处可言的女孩,竟是那么珍贵的一个存在,原来他早已不动声色地爱上了那个女孩,等到她察觉时,才知道他已用情很深了。
怔怔地盯着手中的酒杯,杯底暗黄的液体在冰块的碰撞声里摇晃着,诱人的色泽与冰块悦耳的声音似乎在诱惑着人一干而尽,可是她喉头哽堵着一大团酸涩苦楚,再也喝不进任何东西。
放下杯子,她扭头看着伏在吧台上的他,永远犀利的眼神此时却是说不出的幽怨与哀伤。
为什么?为什么我在你眼前十年,却永远像是空气一般,你明知我的存在,却永远看不见我,一呼一吸间,却永远进入不了你的心……都说有缘无分是命运最冷酷绝情的安排,可为什么我明明知道,却还是放不了手?为什么……
好不容易才将湛之诺送回了他的家里,帅云霓看着他躺在床上醉得人事不省,不禁叹了口气,抹了抹额头的汗,在床边坐了下来,凝视着他沉入醉梦中的睡颜,却发现即使是在睡梦之中,他仍眉头深锁,似乎连梦都是不愉快的。
她忍不住伸手轻抚他的眉心,想要拂去那紧锁着的愁绪,却觉徒劳,又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一时不知该去该留。
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不便在此久留,转身想走,又实在不放心,犹豫半晌,决定去倒杯水给他放在床头,醉后心焦口渴,他半夜想要喝水时,伸手就可拿到。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湛之诺的家里,走出卧室看了看,一时没找到厨房,却看到了旁边的书房,她有些好奇地走了过去。
开亮了灯,一眼就看到满墙大大小小的相片,不禁微笑,她就知道这间书房里一定有不少他的摄影作品,他去了哪些地方,他看到了什么,都可以在这些相片里得到答案。
帅云霓微笑着缓缓扫视墙上的相片,慢慢转过身来,这才注意到进门的那面墙前立着一个很大的架子,一幅天蓝色的绸布将架子遮搭得严严实实,甚至将原本墙上挂着那些相片都遮住了。
她有些好奇,很想知道绸布下遮盖的到底是什么,已经伸手拽住了绸布,却又觉得私自窥探别人的东西不太好,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敌不过满心的好奇,伸手拽下了绸布,定睛看去,满面的微笑顿时冻结。
巨幅照片中,真人般大小的莫桑璃,一如既往的清淡安宁,却灵动如真,仿佛随时会转过头来,随时会从相片里走出,真实得如同面对真身。
帅云霓的心像是被忽然投入冰窟,瞬间便凝结成霜,冻得生疼,一股热流却涌入眼眶,止也止不住地夺眶而出,忙捂住嘴,捂住抽泣的声音,急步走出书房,拿了自己的包,逃也似的夺门而出,不敢再在这里多待半分钟。
她后悔万分,不该好奇地去揭开那幅绸布……不!她最后悔的是,当初不该为了发行量,为了销售额,为了名声,为了业绩,为了一切那些根本不值得的东西,而将那个女人引入报社,让自己深爱的男人被她深深吸引到如此的地步,他是真的爱上那个女人了,已经深陷其中毋庸置疑。
而她帅云霓,枉自空等了十年,却最终亲手将他的真爱带到他的面前,原来等了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竟是为了促成他们的因缘,这一切是多么地可笑可怜又可悲。
热热的泪水不断顺着面庞滑落,帅云霓却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在无人的街道上,那笑声听起来刺耳又怪异,比哭声还要难听,踉踉跄跄地向前走着,四肢僵冷,心更是冷得像冰,仿佛再也不会融化,她流着泪凄然而笑,也许这一生都不会再有春天了吧。
凌空逸刚走进二楼走廊,便看到古清舒从实验室里开门走了出来,知道她一定是来找他的,吓得他忙又躲回拐角处,悄悄呼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怦怦乱跳的胸口。
自从那天拍着胸脯答应古清舒,说要很快做出她要求的那种追踪器来,他就没日没夜地待在实验室里搞研究,却发现要达到无形无色防水防脱落的要求实在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脑洞虽然大开,实际操作起来却受到很多限制,以至于这么多天了还是没有一点进展,搞得他越来越心虚,不敢再见古清舒的面,生怕她问起,自己会尴尬没面子。
正躲着胡思乱想,忽然闻到一阵十分好闻的香味,像是花香味的香水味道。
凌空逸心中一动,难道古清舒竟然抹香水了,这真是太稀奇了。
他忙探出头去,见古清舒正往前走去,走廊上除了她再没有别人,而那香味随着她走远也消失了。
凌空逸忙往前走了两步,又闻到了香味,再往前走两步,香味更浓,确定无疑是从古清舒身上传来的,不禁嘿嘿一笑,这么多年了,第一次闻到她身上有这样的香味,实在新鲜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