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守,相护,于千年里,眼中只独卿卿一人。
葭鹞山下,安辰宇一度站在那里等候,一如前几次。
目送她进入修炼的地方,直到平安出来。
到了如今,已是第十次了。
第十个修炼,是会继续有所突破么?
而此时在葭鹞山梦怀洞中的麒瑶,正安心静坐。
忽而耳边响起了玄武的声音,一时难免分神,故而停下。
“我在这里很久了么?怎么如此思念呢?”一抚自己的小腹,这孩子还不知何时出来呢,到时候给麟儿起什么名字好呢?
不知玄武在洛阳那里过得如何,不知和五姐的相处是否好了些?
兀自胡思乱想了会,又不能耽误时间,只好重新合目。
双手一合,吐气纳新之际,一时不顺,呼吸急促了阵。
这倒是从前没有发生过的,麒瑶尚来不及慌张,体内那一股力量,自下而上,不停的乱窜游走。
这是劫的力量,是她无法独自抗衡的。
但很快,第二股力量极速追寻灵之劫游走,相生相克一般,互相较量。
这是从泪玉中迸发的神力,是和她体内的仙力同源而生。
可两股力量抗衡之际,不知从哪里窜来的第三股力量,极为深厚。
三种不同的神力、仙力不断的撞击,融合,分离再撞击。
“啊……”而作为本体的麒瑶,却无法承受这三股力量的相互争斗。
全身的痛楚不断的随着力量的转移而转移,随着他们的剧烈而加重。
在岩洞之内翻滚不断,即便是撞在岩壁之上,撞得满身是伤,随处可见的少量血迹,她也无法停止。
无法停止那三方力量,无法自我控制。
她此刻更为担忧的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腹中孩儿,如若再不停下,只怕孩子不保了。
一手嵌入岩壁,暂且迫使自己难以行动,另一手极快的拽下了泪玉,丢在一旁。
只待泪玉坠下的一刻,那未名的第三股力量暂时占了上风,压制了灵之劫。
她无力支撑,沿着岩壁滑下,身上无处不伤,连站起的力气都被抽走一般,趴在那里。
是走火入魔了么?我怎么会丝毫控制不住呢?我的孩子,还好么?
麒瑶只想了一二,却连抬手都不能了,只得移了移视线,却发觉自己已是满身的痛楚。
碰撞的,自己不能自已的抓伤,哪一处都是可怖的。
小腹那里,好似还是平平静静的,气息虽平,却逐渐弱了。
麒瑶的视线逐渐模糊了几分,她恐了,又抬眼去寻泪玉所在。
此刻,泪玉已碎,其中蕴含的神力尽数消失。
如同鲜血一般,从内里流淌而出。
那是什么?
麒瑶的疑惑一出,自己同时失了神识。
咽喉里有一股热流,径直从口中而出。
“玄,玄武……”麒瑶恍悟,她已无法抵挡那灵之劫了,如果可以,她宁可保住孩子。
而玄武,是她唯一的希冀,是她唯一可以信任的,唯一可以救命的稻草。
她只用了全力向前挪了一丝,又一口鲜血肆无忌惮的喷射在地。
逐渐黑暗的眼前,她已呼唤不出任何声音,只是不断在心底呐喊着玄武的名字,如果可以,再见最后一面可好?
耳边隐隐约约有人宣判:“生死乃注定轮回之中,你虽尚有人事未度,但时至今日,必须随我回地府重新投入轮回,切莫贪恋,切莫……”
……
“怎么了?”在山下的安辰宇忽觉不对,他留在麒瑶体内的力量,怎么忽然感觉不到一丝一毫了?
连忙直奔梦怀洞之内。
“麒瑶!”一转入,岩洞之中一片狼藉。
他环视一圈,竟在角落之处寻见她卧在那里,一动不动。
急忙过去扶起,身子却极是冰冷,没了一丝的温度。
“麒瑶,麒瑶!”安辰宇嘶声力竭的呼喊毫无作用,他怀中的麒瑶早已魂归西天。
安辰宇抬手,将自己的神力度给麒瑶,却一一回输体内,毫无作用。
即便如此,安辰宇也不愿就此放弃,依旧不停的传输神力。
……
同一时间,远在洛阳洛神堂中的翎鸢感受了一分不安。
往麒麟剑处看去,它竟挣脱了剑鞘,“嗖”的一声飞离洛神堂,消失不见。
随着剑鞘的坠落,那一声清脆的刺耳。
“麒瑶出事了!”立即站起,而刚踏出房间之际,玄武也来了。
“她是不是出事了?”脸色沉重,堪比玄铁。
翎鸢根本无暇顾及回答,追寻麒麟剑飞去。
玄武紧攥的拳,无法放松,随即而去。
葭鹞山下,他们只比安辰宇慢了一步。
翎鸢含泪冲向唯一的岩洞之内,一路上她便抱着幻想,不过是突遇为难罢了,不过是险些走火入魔罢了,肯定不会有事,肯定不会!
既是如此去想,泪水却仍是忍不住的下落。
千年来,麒麟剑很少自己离鞘。
母后说过,魂剑,是麒瑶相连的魂。
如果动荡了最后一魂,那麒瑶,还会安然无恙么?
一个转弯,步入了岩洞。
第一眼,看见了怀抱麒瑶的安辰宇。第二眼是,赫然落在麒瑶身边的魂剑。
“麒瑶?”轻轻唤了一声,连步子都慌乱了,走一步顿了一步。
而玄武,早已一把拽起安辰宇扔向一旁岩壁,将麒瑶抱在怀里:“麒瑶?麒瑶!你醒醒,醒醒!”
也许,是经历了失去芳筱的痛苦,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也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会和她生死离别。
一抬手,将神力输入她体力,无一例外,和安辰宇一样,输了多少返了多少,丝毫不起作用。
任凭他如何呼唤,任凭他如何输注神力,麒瑶的身体依旧冰冷,仍是没有心跳,没有呼吸。
伸手向腹部一探,手掌一颤,没有任何的生命迹象了,她,孩子,竟都去了?不,不可能!
翎鸢走到那里时,跌坐在地,看着玄武怀中的麒瑶:“妹妹,你怎么了?五姐来了,你醒醒啊?”
看着她从一个襁褓中的婴儿长到如今的模样,嘻嘻笑笑闹闹,奔奔跑跑的画面依旧鲜明,怎么如今会一动不动的呢?
她可是仙啊!
“她没事对么?她只是受伤了晕过去了,是么?”翎鸢抱着最后一丝幻想,泪眼却已婆娑。
玄武并不回答,他心乱如麻,听不进任何的话,只抱着麒瑶并不移动。
“我来的时候,她已是如此。魂魄已去,回天乏术。”安辰宇发颤的声音,带着几分绝望。
于翎鸢而言,这是她最心爱的妹妹,宠爱无比。
于玄武而言,这是他心爱的女子,是他的宠妻。
可对于他而言呢,没有任何的名义,没有任何的身份和立场。
自己守的千年,只怕她本人毫无察觉。
此刻的突然出现,他们误解,他们仇恨,这都无所谓。
可是,怎么可以第一次想要告知他自己的存在时,她便香消玉殒了呢?怎么可以?
……
“噗!”饮了一半的汤药,忽而吐了出去。
云阑正在修养期间,忽而体内不适,急剧的疼痛传遍胸口。
“二哥!”正在照料云阑的贺乔山吓了一跳,连忙将药碗放下。
云阑呛咳不止,推开了贺乔山:“这是哪?咳咳,麒瑶呢?”
声音粗重,略显沧桑。
贺乔山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听他问起麒瑶就十分不悦:“二哥,好不容易醒来,都这般模样了,还惦记着别人?”
云阑不需要博得他的同意,连忙起身:“不,我要去找她。”
贺乔山一把拦下:“二哥,你何时去不可,偏偏这时候?你看你虚弱成什么样子了?”
贺乔山唯独不能理解的便是云阑对于麒瑶的感情,很微妙,很奇怪,却异常坚定。
“她出事了,我感觉的到!”费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了贺乔山,自己也跌了下去。
贺乔山扶起他时,愣在那里。
一向在外人眼里心高气傲,冷漠无情的曲焱笙,云阑圣君,他们重情重义的二哥,坚毅无双的他,竟流泪了。
眼里没有别的情绪,全是伤心欲绝。
是什么联系,能感觉到麒瑶公主出事了?
又是什么事能让二哥如此决绝?
贺乔山待他站稳,只得不敢阻拦:“那你知道她在哪么?”
云阑扶着贺乔山,点首:“葭鹞山,快!”
拼尽了最后一分力气,终是气虚体弱到了极致。
如同他们前面到来的人,平门来到葭鹞山时,这里已是死气沉沉。
天色已晚,暮色极阴。
天空中偶有几只飞雀经过,啼鸣叫甚是凄楚。
贺乔山背上的云阑早没了意识,只是硬撑着来了这里。
恍恍惚惚之际,听见了麒瑶的声音。
一抬眸子,好多人。
“麒瑶呢?”从贺乔山背上下来,第一句便问了麒瑶。
那里翎鸢已僵着,没有哭,没有闹,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和翎鸢相差无几的便是玄武,怀中紧紧的抱着麒瑶,一语不发,眼神却凛厉的可怕。
“她,怎么了?”云阑挣脱了贺乔山,跌下去,无法遏制的泪水夺眶而出,第一次,众人眼里看见了这样羸弱的云阑。
在场的,除了平门便是四大神兽,哪里有人顾得了回答他?
云阑默不作声,艰难的站起,扶着岩壁,一点,一点,挪向麒瑶。
“青龙,真的没有任何办法?”白虎见怜,翎鸢已许久没有动过了,话也不说,这样下去不行啊!
可青龙也没有回答什么,只冷眼瞧着。
来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注定的罢了,安辰宇,你徒劳了千年,不还是没有解开她的灵之劫?”青龙转而面朝同样心灰意冷的安辰宇,不留一丝情面。
安辰宇此刻已无话可说,只呆呆靠着岩壁,眸子不曾移开一刻。
望着已经厥冷的麒瑶,望着已不可能醒来的麒瑶。
“滚!”忽而一声彻响,是玄武一掌击开了前来的云阑。
云阑不敌,暂且晕了过去。
世有红颜薄命,哪料仙子早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