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重游,莫不是故乡最美。
此时再看汴京城,熟悉而又怀念,温暖而又亲切。
“终于回来了。”宋颐蘅牵了华千赟而去,直奔他们的善世堂。
一路上阳光明媚,心情十分愉悦。
“那前面就到了。”宋颐蘅兴起,一手指去,可仔细瞧了瞧,好像没有开门。
华千赟心下一沉,感觉到自己的疏忽之处。
如果这些人都能一路追查到洛阳,能知道尹莘莘就是颐蘅,自然是来过汴京。
但愿颐蘅的师傅师兄都平安无事。
华千赟心里祈祷,可跟着宋颐蘅的脚步越发靠近那里时,心里依旧是忐忑不安。
他们来到善世堂的门前,一片灰尘随风而起。虽是大门禁闭,可宋颐蘅能感觉到,这不是偶然的闭门休息。
“年伯,我们善世堂什么时候关门的?”找了附近买糕点的老伯,问道。
老伯一抬头,看见是宋颐蘅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不知道啊,几个月前就关门了。
第一天的时候,我们还以为你们有事要忙所以不开,可谁曾想,一关就到了现在……”
年伯的话里夹杂了些许的埋怨,咳嗽了几声便不说话了。
善世堂是汴京城中最受百姓爱戴和信赖的医馆,药材货真价实,诊金也便宜。
所以年伯的埋怨,宋颐蘅能够理解。
可是,几个月前究竟是什么时候?是自己出发去洛阳不久么?
华千赟不知何时,从旁趁人不注意,翻了进去,出来时,一脸疑惑:“里面没人,可没有打斗的痕迹,房间里显眼的地方都落了一层灰。
如果我所料不错,你师傅可能是自己搬走的,而不是突然发生了意外被人掳走。”
宋颐蘅蹙眉深思,若是搬走,师傅为何不知会她?“但师傅和师兄都不会武功,如果被人架着刀剑,岂不是只能束手就擒?”
“我明白,所以我也去过几间房里,发觉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价,银两和银票也都没有。书房的书少了几本,厨房里却是没有一点粮食了。
如果不是有计划的离开,那为何厨房里不剩些米油?
就算是老鼠吃了,油罐子好好的,里面竟是干干净净。”
华千赟所言不是为了反驳颐蘅,至少要相信一点,那就是他们是自己离开,而不是被人绑架。
至少是安全的。
“走,再找人问问。”宋颐蘅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千赟所言和事实相符,那么师傅是否早就做好了打算?
去了衙门,叫出了方清。
几月不见,方清竟然升职做了捕头。一出来便有意气风发之势。
方清很快从里面跑了出来,一脸的欣喜。“颐蘅,我听人说是你找我,我还惊讶呢,你不是在洛阳跟你师叔学习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宋颐蘅并不打算迂回询问,直接道:“方清大哥,我们医馆出了何事?为何我师傅早就搬离了医馆?”
方清一听,脸色陡然一变,颇为尴尬:“颐蘅,医馆的事情,我也不是十分了解。
你怎么不去问问你二位师兄呢?”
宋颐蘅脸色一沉,心里不是个滋味。“我也是想明白了,才会直奔你这里来问。
如果只是师傅一人离开,善世堂不至于关门数月。
如果离开的是我师傅和二师兄,那为何我给许姐姐的信,也从未回复。
你告诉我,是不是他们所有人都离开了汴京?什么时候走的?”
方清并不奇怪她能猜到,只是一时间不知如何解释。
事发突然,所有人都不知,为何他们会一夜之间,全部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如果不是颐蘅的信里总是询问,以及一封封寄回医馆的信,方清还以为颐蘅也一起失踪了。
“你走的第二日,善世堂就关门了。
直到你的信送来,我才知道你好像不知道这件事。
我仔细一查才知,不光是善世堂,仁善堂也关了,何苏和李伏所有的家人,一同不见了。”
方清无奈,这并不是他愿意看见的结果。谁能想到一夕之间,这些人会相约悄无声息的就走了,甚至没有告诉颐蘅。
“我也去了他们家里查探过,很奇怪,值钱的和现钱全被带走了,家里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凌乱或是入室抢劫的迹象。
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家里都有一个共同点,厨房里没有一点粮食。
所以,当时我们一致认为,他们是自己离开的。”
方清的检查结果和华千赟的说辞出奇的类似,况且方清的稽查又是几月前,更为贴近事实。
“我明白了……”如果证实是自行离开,那便是计划好的。
不然几家人怎么会不约而同停止购买粮食,计算好吃完的日子,又怎么会恰好那日就走?
宋颐蘅猜测,师傅必然是了解她的身份,也知道一些。这一次跟她立下一年之约,就是为了提防留在汴京被人抓出来。
师傅虽是好意,可为何不能告知真相?
“罢了,千赟,我们回医馆,再看看。”有些失魂落魄,有些恨不能已。
父辈,究竟是如何的为人?
真的是叛君的逆贼么?真的是为保自己周全出卖别人的人么?
那,母亲呢?
“蘅儿,莫要自责。出身如何都不是自己能够选择的。
如果真如他们齐南所言,我华千赟仍然要护你周全,至死方休。
不论如何,我只认你是我的蘅儿。”
华千赟将她搂入怀中,甚是心疼。
阔别几月的师傅师兄竟不告而别,这如何能受的了?
“我自小没有爹娘,自己又没有记忆。是师傅将我捡回去,不辞辛劳的抚养我长大。
师傅一直忙于照顾我和医馆,都没有考虑过他自己的终身大事,便这么错过了姻缘,至今都是一个人。”
失落和愧疚填满了心里,除了全部的回忆和担忧。
“如果师傅他们安然无恙,我也不愿打扰他们安宁的生活了。”宋颐蘅一声苦笑,脱离了千赟的怀中。
回到医馆内,一切如故。
一桌一椅,一药屉。
越看是徒添伤感,便径直从这里走向内院,这一步,走的不远。可回忆却长的很。
十几年来的温馨,十几年来的家。
从一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的丫头,长成如今的自己。
每一天,都是师傅师兄的陪伴和鼓励,支持和教育。
从《黄帝内经》到《伤寒论》,从手厥阴心包经到督脉,从丹参到各种各样的草药。
从被嫌弃,到被认可。
期间多少次的鼓舞,都来自师傅?
“师傅曾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虽不该轻易伤害,可我们是为了医术,为了更好的救治伤患。”宋颐蘅抬了抬手,连手上都是回忆。
华千赟紧紧跟在身后,虽没有和她一起经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倒也能深刻的体会到,这师傅师兄对她而言是多么的重要。
“大师兄说过,人就是最神奇的存在,凭着一股信念,也许可以撑过死亡。
他和我说,我虽是女子,但不可任意妄为,不可自诩女子而应倍受照顾。
女子和男子并无不同,如果我希望成为一名出色的大夫,一位受人尊重的好大夫,就必须抛下世俗的观念,抛下男女之见。
我们的眼里只有病者,没有男女。
受大师兄影响,我的骨子里多了一点韧性。
二师兄小时候很顽皮,带着我上山采药的时候,最是无拘无束。漫山遍野的跑,从来都不顾及时辰。
有时候,运气好,碰见一条无毒的蛇就抓住了放到我面前吓我,当时胆子小,差点没吓晕过去。
大师兄底子好,学的也快,后来师傅手把手先教了他,就把我丢给二师兄照料,带着带着,我也成了野孩子似的,几乎没有什么形象的。”
这些回忆,想着想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释然了。
宋颐蘅终究不是善感多愁的女人,内心的坚强一点点被唤醒。
“蘅儿,我是越发相信,你的师傅师兄定是为了你好才不告诉你这件事,和你的身世。
你确定要继续寻找么?”
华千赟眼里,颐蘅有时也是倔强的。只是事到如今,真相是什么俨然不是重点。
宋颐蘅只是一叹,而后从自己的房里退了出去,将门关好,似是将回忆和过往,放在了里面。
一个转身,人也轻松了。
“找,当然找。我宋颐蘅三个字是师傅起的,可尹莘莘的身份,却是与生俱来的。
倘若这真是我,我也要接受。
医者就是不能自欺,不能欺人。”
宋颐蘅一个坚定的眼神飘来,懵懂之中皆是坚韧,亦如古人所说,巾帼英雄男儿未必可匹敌。
一个手掌盖了过去:“好,继续寻找,我为你披荆斩棘,为你乘风破浪。”
宋颐蘅一个白眼略去,这是觉得自己很矮么?反手抓住了他的手掌:“那,我们去哪?”
华千赟先是一愣,本以为如此坚肯的她,是心中已有定数,故而并不畏惧。
不想依旧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般,只是光想的好。
“先南下,齐南在南边,未必会料到我们会反其道而行。”松了手,心里仍留有疑虑。
宋颐蘅一听便明白了:“我知道,最危险的地府最安全。
不愧是兵者,诡道也。”伸手就是一拍,重重的拍在华千赟的前臂上。
华千赟虽是吃痛,倒也是欢欣鼓舞。如今这才是恢复如常的颐蘅。
放下的前提不是舍得,是心先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