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干脆张开双臂,整个人呈现“大”字型躺在霜月花丛之中,细细地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在乌陵城,被杨澹追赶遇见陆临,那时候的他仙力尽失,所以借着海螺维持着灵魂。而今我为他找到了固神草,他的力量也越来越强,所以我才能看到他。
那么他强大了,会不会就……离开我了呢?
“说说吧,你是亏了还是赚了?”
“当然是亏了啊,捡了你这么一个凶巴巴的小京巴!”
陆临的唇角不怀好意地勾起,凉凉的气息瞬间直击我的心间,在那双桃花眼靠近我之前,我得赶紧岔开话题。
情急之下,瞬间问了句:“那个人你找到了没?”
“没,那人用宝物遮掩了行踪。”
陆临总算正经起来,铺开几片叶子兀自坐在我身旁,我却更加不自在了。
说话的声音是那只死海螺,语气也是那只死海螺,最初他缥缈无形的时候我不觉得尴尬,可现在他真真正正地出现在了我面前,还是在我的要求之下,但就是觉得……很尴尬。
说到宝物,我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我的照月剑呢?从上了早课就再没见过它。”
“想知道?”
又是一脸不怀好意的表情。
我思索了一下,不太相信地问他:“你不会又坑我吧?”
偏偏陆临又对我招了招手,我眯着眼睛挪了挪位置,以确定我和这个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一步之遥,我放心地拍拍手,示意他可以开说了。
他却不言,一把捞住我的手臂将我拉到他跟前,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有什么套上了我的无名指。
“喂喂喂,有没有搞错啊?我还待字闺中没有谈婚论嫁呢!”
别说那戒指还挺好看的,整体泛着银白色,两片小小的树叶托起一朵花,细细看来,是霜月花。
“这戒指名唤浮沉戒,用于暂时性储存物品。”
“所以这不是定情物啊?我还是可以谈婚论嫁的?”
我摩挲着戒指边缘,简直高兴地没话说,连忙询问了陆临浮沉戒召唤物品的方法,试着念了一句口诀,照月剑登时悬浮在跟前。
好神奇!
“你当然可以谈婚论嫁。”陆临摊摊手表示无奈,片刻后神秘一笑,欺身上前,“但是只能和我一个人。”
我翻了个白眼,迅速地岔开了话题:“天晚了回去吧。”
当我是那种肤浅的人?收了别人的东西就要以身相许?哼哼,我可是有骨气的,以身相许……必须要真心爱上他才可以。
疾步行到那破旧的茅草屋之前,推开那扇门,“吱吱呀呀”的声响过后,我立刻发现了问题。
两个人,一间房子,一张床榻,怎么睡?
“那个……小白白啊,你是不是应该让着我?不如我睡床榻?”
我不停地绞着手指,紧张得手心都沁出了汗珠。
陆临的脸立刻拉了下来,显得更长了,他摩挲着下巴,一步一步走上前来,笑得如同春风拂面。
可我却分明感觉到了那股子透过骨髓的寒意。
他挑起眉梢,云淡风轻地说了句:“好啊。”
那我就不客气了,迅速地挑起银月钩,将帘子放了下来,整个人都缩在了床榻上,后背贴着冰凉的墙壁。
刚解开了衣带,那好看的手指就挑开了帘子,熟悉的容颜呈现在眼前,我当即把衣带又系上了。
“说好了我睡床榻的!你去睡桌子!”
他倒是毫不害羞,坐在床榻上就开始宽衣解带,还说着什么:“我可没说要去睡桌子。”
诡辩!赤果果的诡辩!
此时,我恨不得像照月剑一样,把自己也缩进浮沉戒里面。
眼看着陆临已经脱了靴子,整个人都靠了过来,完了,若是我强迫性地阻止他,结果肯定是像在西风坡一般,我顺利地被他控制住。
情急之下,我只好把脸对着墙壁,使劲合上眼睑,双手抱膝。不如就这么对付一夜吧。
这个想法将将掠过脑海,我的肩膀就被什么使劲掰了一下,凭着感觉,我使劲地掐了掐那双手,转而将他的手一摔,愤愤道:“算了!我去睡树上!”
是的,我没有说错,就是睡树上!
“你敢!”
陆临深锁眉头,立刻瞪了过来,仿佛有一块冰在他眼中渐渐凝结,冰冷的气息从他的眼角开始弥散。
温度骤然下降。
我抱着双臂试图取暖,同时也无奈地嘟起了嘴巴,好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可怜兮兮一些,说不定他就肯放过我了。
陆临十分慷慨地伸出了他的手臂,摆出了一副君子模样:“枕着我的手睡吧,先前不也是如此。”说完了还瞟了瞟我这干巴巴的身材,丢来一个嫌弃的眼神:“就你这样,本上仙不稀罕。”
先前也是这样,但我看不到他,总觉得自己是在跟一个海螺一起睡觉,可是现在一个活生生的男人摆在我跟前,怎么能不觉得尴尬!
事实证明我想多了,次日清晨是陆临叫我起床,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不禁发现整间屋子都已经变了模样,惊得我目瞪口呆。
床榻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被虫噬过的,而是用上好的檀木制作而成,帘子上有着繁复的雕花,像极了女子的闺房。那梨木桌子还在,柜子换了檀木的,甚至还多了一把藤椅,一张书桌,一个梳妆台。
可谓是整整齐齐焕然一新。
“不错不错,你这无私奉献的海螺先生,当的还是尽职尽责嘛。”
正夸了他一句,他立刻就泼了一盆水给我:“这都是幻象,有其他人在的时候,会恢复之前的样子。”
我懂我懂,就是给他们制造一种我一个人在这里居住的幻象,而实际上是两个人,哈哈哈。
“又该去上早课啦。”
我伸了个懒腰,换上自己的弟子服,束好发,迈出门的那一刻真真是心情大好。
不经意回眸,竟然又瞧见了陆临的身影。
“上仙大人,你这个样子,确定不会被别人发现?”
本来还是想叫他小白白的,可每次一对上他那凌厉的眼神,就忍不住把“上仙大人”这个称呼搬出来,好像这么叫他就能让他待我温柔一点似的。
“只有你能看到。”
依然言简意赅,我抬眼瞧见了他的眸子,居然在里面辨认出了一丝丝的温柔。
不会是错觉吧?
新的一天,似乎什么都是新的,人来人往的膳厅里,我与陆临相对而坐,就像是人群里相遇的两位故人。
一份菜肴,两个人吃的是有滋有味。
看着陆临那斯文无比的吃相,我忍不住笑了:“我这还是第一次男人一起吃饭,哦,当然除了我父亲之外。”
说到父亲,我来织岁山也算是有一段时间了,还是挺想念他的。
陆临忽而撂下了竹筷,饶有兴趣地问:“你父亲……是怎样的人?”
我的嘴角立刻扬了起来,自豪之情溢满心怀。
“我父亲宁深是宁家最为得意的弟子之一,他曾在织岁山修习,也曾踏遍了万水千山去寻求仙法,终究成为了极少的人仙高阶修仙者。”
他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这是世人给他的评价,说是宁深在此,可保乌陵城平安百年。
终有一日,我也要回到乌陵城,和父亲一起,保一方土地平安百年。
上早课的时候,我也还是这样想。
一旁的陆临拿竹简敲了敲我的手腕,示意我认真听讲。
可是有这么一个标致的美男子坐在身边,要我怎么听得下去将离讲的课!之前看将离的容颜,一直觉得他生的不算倾城倾国什么的,但也算是看得过去,如今一见陆临,再看将离,我简直不能直视他那一张脸。
我对陆临的印象已经不能局限于“把乌陵城翻遍也找不到一个他”了,现在看来,把整座织岁山掘地三尺,也是无人能比的!
“宁小栾,有你的青鸟!”
将离的声音。
青鸟向来是传递消息的动物,按理说也不应该出现在早课上啊,然而此时它的出现,只能说明它要传递的那个消息十分重要。
我连忙应声,奔过去抓住那只青鸟,将它脚下的小纸条小心翼翼地取出来,还没有打开,右眼皮就跳得厉害。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这个念头跃入脑海,我立刻被自己吓了一跳。
甚至在拆开纸条的时候,双手都是颤抖的。小青鸟安然地停在窗台,悠然地梳理着羽毛,还不知道即将有什么事情发生。
只看一眼,纸条上的字迹在眼中逐渐变得模糊,我像是被惊雷狠狠地劈了一下,全身上下像过电一般不停地颤抖。整个人如同木头一般,没有了思维,没有了动作,只知道握紧手中的纸条,然后……跪在地上。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发生了什么?你的脸色白得吓人。”
我强撑着身体站立起来,这个时候,我不能倒下!
“将离师兄,我需要回乌陵城一趟。”
声音都在颤抖,像是被风吹过的蝴蝶一般,渐渐地消失不见。
将离已经明显看出了我的异常,当即挥手同意,还非常贴心地保证他替我会跟师尊说上一声。
走出那间房子,转过一个拐角,我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扑进了陆临的怀里。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纸条上沾着血的字迹:
宁家遭遇灭族,速来乌陵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