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临将手背在身后,在这个不大不小的房子里面踱步,蓦然间听到宋浅歌的话,他似乎抓到了一个点子,立刻问道:“他不在家的时候,一般你都会做什么?”
宋浅歌抬起头来,水汪汪的眼睛盯紧了陆临,手上略带紧张地揪着衣带。她本就是小家碧玉类型的女子,此刻小小的嘴巴紧紧抿着,更有了几分楚楚动人的感觉,真是我见犹怜。
她说:“我也就是刺绣弹弹琴,没有别的了。”
真的会这么简单?
我拿着一个小本本煞有介事地记下她说的话,看着也从她嘴里问不出一些关于她的了,于是把话题人物再一次换成了她的夫君李夜。
“你夫君在望灯节之前都去过哪些地方?”
“一醉千年。”
这是枫都最大的酒庄之一,次日到了那里,我才知道什么叫做风雅。
酒庄临江而建,楼上靠着窗的位置可以看到碧蓝色的海域,不少文人雅士喜欢捧一壶酒,点一碟子花生米,观赏美景笑谈风月。
可谓是人生一大快事。
“客官,你们是打尖啊还是住店啊?”
店小二将一方白色巾布搭在肩上,搓着手招呼我们。可惜了,我们不打尖也不住店。
“带我们去见掌柜的。”
陆临只是瞪了那店小二一眼,刹那间整间酒庄温度下降了一些些,我清楚地看见店小二打了个哆嗦,问都没问直接把我们带到了掌柜的跟前。
我开门见山:“我们是奉师门之命来调查桥姬一案,据说被害者李夜公子死前曾来过一醉千年,不知店掌柜可曾记得李夜在酒庄做了什么?或者,他离开酒庄又去了何处?”
看来这一醉千年客流量挺大的,掌柜的敲着脑袋瓜思来想去,终于是记起了李夜:“李公子是枫都的风雅人士,前天他不过叫了几个人来喝酒。”说到这里,掌柜的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肥肉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说:“以往和李公子喝酒的人都是男子,但前天还有他的夫人。”
很明显,宋浅歌隐瞒了她去随着夫君饮酒的事情。
一个女子为何要跟着夫君去饮酒,除非她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比如下毒害死自己的夫君。
“你说我想的对不对?”
陆临凝望着远处的亭台楼阁,非常有深度地扯出来一句:“别让那些表相蒙蔽了你的双眼。”
哦对了,我似乎忘记了桥姬的存在。
我灵光一闪,拉住走在前面的陆临:“有没有可能,宋浅歌就是桥姬?”
一想最初见她的时候,阴云密布,她那一张脸煞白煞白,又是身着一袭红衣,活像从地狱深处走出来的怨灵。
陆临并没有对这个问题作出回答,反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何那么多受害人里面,单单有一名女子?”
确实很奇怪。
经过调查,我们发现李夜他们在一醉千年喝完酒之后,去了烟云阁,而那名被害的青楼女子,当日为他们弹过琴。
会不会……她发现了宋浅歌的行径,被灭口?
从烟云阁出去的时候,陆临把今日里得到的消息整合了一下,寻了一处凉亭和我一起顺了顺这个事情。
之前有人死在了护城河,随后是青楼女子,再然后是李夜。桥姬那种生物,在修习过程中会需要生人的阳气,阳气绝,人也就西归。而男子阳气盛,因此桥姬所害基本上都是男子。
可这群人里面,偏偏有一名女子。
陆临圈出了那青楼女子的名字——阿涵,然后说这里是最大的疑点,也可以是一个突破口。当然另外一个突破口,是宋浅歌。
死去的人带走了她的秘密,但是活着的人,总能够让他们开口。
再次来到宋浅歌的庭院,正如之前她说的那样,她正坐在案几前,在一针一线绣着一朵硕大的牡丹花,表情极其认真,像是在对待一件艺术品。
“早啊。”
我还向她打了个招呼,陆临哼都没哼一声,直接站在了她对面,看似漫不经心道:“我们得到消息,前天你和李夜一起去了一醉千年酒庄。”
宋浅歌云淡风轻,小指翘起继续绣牡丹,头也没抬:“对,是他要我去的。因为他说我们新婚,想让我见见他的兄弟。”
这理由听起来还是很靠谱的。
我凑近了宋浅歌,接着撂下一句话:“那名死去的青楼女子,曾经在烟云阁为你们弹过琴,你一名女子跟着去青楼那种地方做什么?”
她身上那淡淡的香气更加明显,甚至有些呛鼻子,我的头有些发晕,当即掩住口鼻后退一步,那种晕晕乎乎的感觉才消失了。
宋浅歌终于停下了动作,颇为无奈地说:“说实话我留不住李郎,去一醉千年见他的朋友是我提议的,毕竟我们成亲了,我不想连他的朋友都不认识。在喝酒的时候他们猜拳,说如果李郎输了,就带着我去烟云阁走一番。显然,他输了。”
宋浅歌还在费力地回忆着:“好在他们在烟云阁并没有做什么,也就是喝了喝茶听了听曲子,过了不久就离开了。那女子是如何死在护城河的,我也不清楚。”
“这样啊。”
有微风吹过,宋浅歌身上淡淡的香气再一次袭来,像是什么花的味道。
她的目光,落在了陆临身上。
“公子你们调查夫君的事情也很辛苦,不如暂住寒舍,也免过了一些不必要的费用。”
说到费用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明明是官府向织岁山呈递的委托,他们倒好,连个住所都不给我们安排,我们还得自己找客栈!
“谢……”
我还没说完,立刻就被陆临拍桌子的声音打断了,他满口答应:“好!”
我深深怀疑陆临是贪图美色,所以这么果断地答应住在这里,说不定他深更半夜的做出来一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然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陆临在房子里划了一个结界,并且非常严肃地跟我说:“怎么好看的姑娘都有问题!”
我洗了把脸,对着他翻了个白眼,讽刺道:“你眼光还不错,那***长得还可以,就是身上的香味儿太重了。”
一说这个,陆临便是来了劲,他说他也是注意到了这个事情,总之那个宋浅歌,就是有问题。
身上有这么重的香气,如果不是有什么作用,就是要掩饰什么。
这是我与陆临一致的看法。
我一直信奉是狐狸就会露出尾巴,但我没有想到的是,宋浅歌这只狐狸,却是迟迟没有露出她的尾巴。
一连五天,宋浅歌除了为李夜设了一个衣冠冢,是什么都没做。而我们在枫都转过了一个又一个地方,当然转得最多的地方就是莫忘桥,可那一丝丝的线索像是被人擦去了一般,完全寻不到痕迹。
莫忘桥上有一个摊位卖竹笛,我正好瞧见了陆临那双手,于是问道:“你会吹竹笛么?”
他倚着栏杆,目光停留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答:“哟,你对我的要求还挺高。凑巧了,本上仙还是会那么一点的。”
那好了,我直接取出来银子,跑过去买了一支竹笛给他。
从出了李夜那件事之后,莫忘桥上人少了许多,大白天的,也就偶尔有一两个人经过,很多人都绕道而行。
陆临站在石桥之上,临风而立,唇边放着那支竹笛,手指微动,便有清脆的笛声缓缓流出,宛如山泉从心底滑过,每一个毛孔都变得服服帖帖。
这些日子以来,因为长久没有一点点头绪,说实话我很是压抑,每天在宋浅歌提供的房子里更是辗转难眠。
按理说人死了,街头巷尾总有一些人谈论,枫都也有,只是他们谈论的内容毫无价值。好像这件事情只跟桥姬有关,是简单的妖孽作祟,偏偏我和陆临根本没有找到桥姬的半点踪迹。
护城河没有妖气,也就是说桥姬根本不在水里,像她那种没有实体的妖,若是想要上岸,只能是借助人的躯体隐藏妖气。
一个宋浅歌,除了身上有些花香气,别的也找不出来可疑的地方。那个青楼女子,也不过是烟云阁的一个小角色,平时根本没有人关注,死了也就死了,甚至她的尸体被找到的时候,没有人为她下葬。
这案子着实不好办,难怪当初那么多的人都不愿意选择这个委托。
悠扬的笛声从耳边滑过,我吹着风哼着断断续续的调调,深深地叹了口气:“陆临,不然……我们离开枫都吧。”
笛声戛然而止。
“离开?你疯了吧?”陆临手执横笛,风吹起了他的蓝色衣袂,吹乱了他的发丝,他抽出手来摸了摸我的额头,算是抚慰,“毕竟我们是打着织岁山的旗号过来的,就这么半途而废……可不是你的风格。”
我是什么风格呢?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再怎么说,我也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甚至智商也不怎么高,这件事情已经把我弄得焦头烂额,查到现在所有线索几乎都断掉了,我该如何……去坚持下去。
“这个时候,谁最希望我们离开?”
还是陆临点醒了我。
查不到任何线索,只能说明是某个人在给我们制造阻碍,那个青楼女子已经证实了死亡,剩下的就只能是……宋浅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