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
我靠在陆临的胸膛上,小指擦去了眼角的泪,尽儿牵住了梁依酒的手,一路蹦跳着,梁依酒却是步履蹒跚,每一步都昭示了她心底的沉重。
他们离开了,留给这座城的,只有两个单薄的背影。
但愿孩子都是幸福的,即使是面临死亡的瞬间。
两个孩子会在忘川河畔相遇吧,希望他们下一世都会成为正常的孩子,他们不会遇见妖精,他们的快乐不会被剥夺,他们的灵魂完完整整。
他们,还是世界上的阳光。
“娘亲,我们回家吧,我要回家等尽儿!”
“好好好!”
妇人勉强笑了笑,伸手抱起孩子便是朝着家的方向走过去。一场故事,就这么终结在两个孩子的笑声里面。
乌陵城不会再下起来那无缘无故的大雨,孩子余下的三天生命会充满了美好的阳光。
所有人的阳光。
一个人不论走多远,总会回到一个地方,那叫做家。
因了许安的一句话,我再一次回到了宁家古宅,那棵硕大的榕树仍旧存在着,高大的树冠洒下了一片阴凉。
“我们真的要住在这里?”简瑶吹了吹窗台上的灰,以手作扇在眼前挥来挥去,似乎是瞧见了墙角的一处血迹,她有些诧异,“这是……”
我十分淡然地瞄了一眼,尔后拿手绢把那处血迹擦掉:“曾经发生过一场大火,我宁家几乎灭族了,至于有没有人逃窜到外面,我也不清楚。”
反正我所知道的宁家人,只有我和那一个暗庭,可那个人已经死了。
“现在,欢迎来到宁家古宅。阿姐你不会害怕吧?”
简瑶摆摆手,弓着腰帮忙擦去窗框上面的灰尘,一缕发丝垂落下来,又被她顺手撩了上去:“说什么话呢,我看一开始就该住在你家里。”
之所以之前没有来这个地方,我想是因为我从心底里不愿意去接受那件事情。如今经过了尽儿这件事,我们也不能居住在一溪风月了,而我也特别想要去寻找当年的一丝丝气息。
于是,我选择了回来。
血淋淋的真相就存在于这个地方,每一处血迹都是当年的印证,榕树的年轮多了三圈,每一圈都像是在放映着过去。
“我不敢啊,那时候很怕。”
“现在还怕么?”
陆临从窗子那边探出头来,指节轻叩窗台,他的身前放着一把扫帚,还是临时用扫把草给制作而成的。
我翻了个白眼,头也没抬就说:“不怕了。”
“那当然了,有本上仙在,你还怕什么?”陆临抹了一下鼻尖,顺手使了个仙术,那扫帚便是自己动了起来,把那一院子的树叶都扫在一起,“居然要本仙扫院子?宁小栾你就不觉得大材小用了?”
“并没有!”
我咬了咬牙,心说我们两个人都在努力地擦窗子擦柜子,要你扫个地怎么了?有本事你也过来擦桌子啊!
一想到桌子,陆临那颗脑袋又探了过来,他拍了拍手,那原本擦拭好的窗台上又落了尘埃。简瑶愤恨地瞪了他一眼,指着他的手提醒道:“师弟!”
陆临哼了一声,尔后撇撇嘴,用仙法驱使绢布自己擦起了窗棂。
这等仙法我和简瑶并非不会,而是我觉得用仙法直接把宁家古宅变得焕然一新,毕竟对这个我居住已久的地方不太尊重。
可陆临不管这些,转瞬间他的仙法已经发挥了全部作用,不仅仅是那一处窗台,整座古宅都一尘不染。
简瑶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于是坐在榕树下的石凳子上面,悠闲地翘着脚尖。她望着一片空地发呆,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小栾,我去注灵的时候,仙铭阁的老板告诉我说,附近城里面的瘟疫正渐渐地朝着乌陵城蔓延,我能否借用这块地种一些草药?”
“阿姐随便挑一块地皮,但凡是我宁家古宅的地盘,都可以供你使用。”
更何况治病救人这种事情,我们身为修仙者更应该做上一些什么,瘟疫蔓延,谁都不知道受害者是什么人。每个人都不能失去自己的亲人,我和简瑶都是承受过生离死别的人,在这个方面,我与她感同身受。
简瑶仿佛瞧见了那块空地长出了郁郁葱葱的草药,眼里好似有一朵朵的花盛开,盈盈笑道:“那就谢谢小栾了。”
“谢什么呀!”我兀自从侧厅里出来,倚着那一株偌大的榕树,枕着手臂道,“我称呼你阿姐,便是把你当做了自己人,所以啊,我们之间不需要感谢。”
简瑶低下头去,长长的睫毛搭在白皙的脸颊上,风一吹便是微微颤动,她本就楚楚动人,这么一来便又添了几分优雅。
“本来跟着你来乌陵城就是我一厢情愿,这段时间又要住在你家里,总觉得麻烦了你……”
“阿姐!”我咬了咬下唇,扯过来她的手说,“想当初在织岁山,若不是阿姐的帮助,说不定我早就被白瓷沈笑他们欺负得不成样子了!怎么还有这个命来到乌陵城!”
我是认真的,如果没有陆临,也没有简瑶,那么我在织岁山只能有一个结果——被欺负死。
可简瑶并不这么认为:“哪有那么严重!”片刻后她把那一副正经的模样换了下来,笑嘻嘻地拍了拍胸脯:“姐姐我可是治病救人的圣手医者,怎么会轻易让我的妹子丢了性命!哦对了,不如我开一家医馆,就在仙铭阁的旁边。”
“不成不成,你们都成了老板娘了,那我干什么呀!”
“哪有我们!”
怎么没有!
我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认识的人里面已经有了三个老板娘:“你看啊,梁依酒是一个,百衣又是一个,再加上一个你,那不就是三个了么!”
不对,我似乎是把重点放错了……她方才说要开在仙铭阁的旁边?
啧啧啧,看起来简瑶师姐去注了一趟灵,莫不是就看上了那仙铭阁的老板?所以她才铁了心的要开一家医馆,安安心心地在乌陵城当老板娘?
我干咳了一声,斜着眼瞅着简瑶,唇边浮起来莫名的笑意:“阿姐,我看你是想要当那仙铭阁的老板娘吧!”
一说到仙铭阁,简瑶如玉一般的脸颊上当即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像是天边的晚霞,带着几分的羞涩瞬间消失殆尽。
提到这个,我当即来了劲,凑过去问简瑶:“快说说,那人到底叫什么?”
这么关键的时刻,陆临忽然间过来插了一句话:“那仙铭阁的老板,是叫宣泽吧?”
“你怎么老是接别人的台词!”
我拉下脸来,很是无奈地趴在石桌上,将脑袋埋进胳膊里面,完全就是一朵蔫儿了的小野花。
陆临耸耸肩,甚是无辜地解释:“那天仙术大会,我就是跟他比试的。”
原来如此。
我还想说他怎么弄得什么都知道,简直都快要赶上那听天下的公子归了,我可完全想象不到跟这么一个人一起生存会是怎样一种模样。
没有秘密,没有隐藏,什么想法都会被他一眼看出来。
那可真是恐怖啊。
简瑶应该早就知道跟陆临对阵的是宣泽,于是饶有兴趣地问:“他的实力如何?”
“是个厉害人物。”
成了,陆临的评论居然都是一个厉害的人物,如此看来这男子还是有几把刷子的,把简瑶师姐交给这么一个人,他一定会把她保护得好好的。
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下意识地,我很白痴地问了陆临一句:“他长得怎么样?”
“……”
陆临对此无话可说,只留下了一串的省略号在他额头漫无目的地飘荡。
好吧好吧,我就知道陆临对于人的长相这种问题向来是没什么标准的,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
结果就在我以为他不会说出来任何话的时候,他干巴巴地来了句:“还行吧。”
真抽象。
好看就是好看,不好看就是不好看,什么叫还行吧?
我撇撇嘴,这时候简瑶却提议道:“明天跟我去看看店面如何,顺便看一下宣泽,那不就知道了么?”
说来也对。
抬头望一眼天空,那天边的云朵也被夕阳的余晖染成了微微的酒红色,今儿天色晚了一些,那就明天去瞧瞧我简瑶师姐看上的人是一副怎样的尊容吧。
“陆临,准备……”
刚想支使陆临那厮去做些菜肴,也好趁着这大好风景在树下吃吃喝喝聊聊天,无奈我的话还没说完,当即听见一个脆生生的呼唤。
“夫君,原来你在这儿呀!”
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那是一名妙龄女子,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她的发际却是插着一水儿的步摇簪子,一袭粉裙上面缀满了繁复的刺绣,雍容华贵,也衬得整个人明艳动人。
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一般。
可就是身上的脂粉气让我很不喜欢。
我疾步过去,诧异地审视着这么一名误打误撞进来宁家古宅的姑娘,甚有耐心地向她询问:“姑娘,你是走错地方认错人了吧?”
感觉自己已经说的很是清楚了,可那姑娘不屑地瞥了我一眼,转瞬间瞧见陆临便又神采飞扬:“临!我将你的归海剑带来了!”
如果说那一声“夫君”是一声惊雷打在了我耳畔,那么这脆生生的一个字“临”便是一把刀狠狠地刺进了我的心怀。
无处可逃,只能被刺得遍体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