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充满了娘气的调调却给我们带来了新的希望,不异于在茫茫大海之中游移了太久,眼风所过之处全是碧蓝色,一望无际的碧蓝色。黑压压的云朵几乎就在头顶,愁眉不展之际,一眼却望见了远处的灯塔!
陆临先前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颜如玉一般,一听他讲话才别过脸去,往那边瞄了瞄,礼貌性地问:“莫非你是这逢月岛里唯一一家客栈的老板?”
“正是。”
颜如玉大概是见陆临生得俊俏,合拢孔雀毛的扇叶拱了拱手,对着陆临抛了个媚眼道:“在下颜如玉。”
我打了个呵欠,疲倦之意如同这客栈里终年弥散的大雾一般,丝丝缕缕不停地游移着。颜如玉顺手在空中划了一道弧形,那大雾之中便是有了人的影子。
那是一个辗转在巷子之中的男人,从背影来看瘦高,穿着的衣裳虽说是葛衣,却没有一处破旧,看来应该不是普通的老百姓,至少,他应该曾经是个达官贵人。他不停地拐过街角,眼风时不时地往瞥过去,生怕有人跟踪他似的。
小巷子曲曲折折,岔道又多,一会子看得我眼睛就花了,然而那男子也走过了砖墙发青的巷子,脚下踩过湿滑的青苔,来到了一扇紧闭的铜门之前。
他的手碰到了那铜环,轻轻地叩了叩门,整个过程中他始终兜着怀里的一个布兜,如果我没有猜错,那里面应该是银子,或者是玉石等一些贵重的东西。
其实真想说他能不能遮掩一些,我指的不是这种遮掩,而是普普通通的,尽量让自己的神色正常一些,也能让别人猜不到你怀里抱着的是值钱的东西呀。
铜门迅速地闪开了一条缝隙,有男人探出头来往巷子里瞟了两眼,见四下无人又迅速地招呼男子走了进去。
屋内,昏暗的光线之下,男子将怀里的东西悉数交出,居然真的是一锭一锭的银子。方才开门的男人便是喜笑颜开,将那一兜子的银子都抱在怀里,放不开了,他还用牙齿咬着一锭银子,愣是把全部的银两都收了起来。
两个人说着什么话,可惜的是,我们听不到声音,只能够看见两个人面对着面,男子很是气愤的样子,两个人便是理论了起来……
画面一转,男子在桥头卖画,也在这桥上铺纸研墨,挥毫画下了一名女子。别说这男子的画技还真不错,那画中女子顾盼神飞,眉目传情,正瞧着手中的一朵小花,笑容溢出唇边,几乎就要从画里走出来了。
有人从桥上经过,指了指那副女子的画像,看意思是要买,可男子不知怎的居然摆了摆手示意那人离开。那人一副蛮横的嘴脸,见男子不答应,挥手就把他打了个鼻青脸肿。男子文弱,并不能还手,在被打的时候也依然望着那一幅画出神。
画里,想来就是他心仪的女子。
他痛得身体都麻木了,痛得神经一抽一抽的,即使心脏都快要被挖出来了,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他的心里,始终是有着那么一个她。
这个画面很快地消失了,最后的一个画面,是他只身前去了一家当铺,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块光洁发青的宝玉,把那块玉当给了老板。
他们在讨价还价可我也听不见什么,目光就一直聚集在那一块玉石上面,翡翠绿,似乎还雕刻着什么花纹,大抵就是我们要找的这一块天宁玉了。
我一激动,甚至忍不住把手伸向了男子怀中的那块玉,好像这样趁着他没有发现就能把这块玉偷过来似的。可惜这只是妄想,在我的手触碰到那雾气的一瞬间,整个的画面都弱化了。
仿佛听见了“噗”的一声,所有的情景都化作了泡沫飞向空中。
“这个人……”
陆临迟疑地瞧着颜如玉,他把蒲扇打在陆临的肩上,娇嗔道:“呀,公子慌什么,听人家慢慢讲嘛!”
这场景就好像一个小姑娘甚是娇俏地捶了一下情郎的肩,有些大胆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着:“公子不要这样看人家嘛!”
脑补了一下这样的画面,登时我翻了个白眼,把目光移向了陆临肩上趴着的腓腓。心想这小家伙也不认生,见了陆临就变了牛皮糖似的,居然使劲地粘着他。
也就在这时候,我忽然想到了!
不是腓腓不怕生,而纪乾楼的离开也不是偶然的,陆临恐怕是早就跟腓腓有了关系,说不准那次在雾妖森林遇见腓腓就是他安排的!所以那时候的纪乾楼应该是觉察到了什么不对,加上我对陆临的思念再一次浮现,所以他才会跟我说了那么多奇怪的话,所以……离我而去。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或许一切都是最顺应自然最好的安排。
该遇见的终会遇见,该逃离的终会逃离。
出神的时候,颜如玉还在眉飞色舞地盯紧了陆临讲故事:“这人本名叫做段京墨。他并不是逢月岛之中的人,而是附近赤泽城的人,在下外出云游之时,看他心事重重忍不住探听了他的记忆,也就知道了他的故事。”
陆临托着腮,饶有兴趣地看着颜如玉,两个人眼神相对之时,我只觉得颜如玉的眼中的桃花快要泛滥出来了,真真的好像我就是一个多余的人。
好吧,那就干脆默默地不说话吧。
颜如玉接着说了起来:“段京墨家里原本是赤泽城的首富,结果后来家境败落了,仇家不停地追杀,只剩下了一个独子段京墨活了下来。再后来,仇家被官府处理了,本来以为故事就这么结束了,可并没有这么简单。公子你猜怎么着?”
“怎么?”陆临扁扁嘴,在颜如玉的注视下摸了摸腓腓的爪子,尴尬地说,“我猜不出来。”
“公子猜猜嘛!”颜如玉又将那蒲扇打在了陆临的胸膛,不仅如此,他还站起了身,一屁股坐在了陆临的身旁,小手娇嗔地揪着陆临的衣角,撒娇似的唤了句,“公子……”
我几乎已经看见了陆临额角的黑线。
然而陆临摊了摊手,挪了挪身子往我这边坐了坐,很是尴尬地回答:“不如你说完吧,我这脑子确实转不过来。”
“这样啊。”颜如玉使劲地眨了眨眼睛,牙齿咬了咬下唇,活脱脱一个撒娇索要糖果未遂的小姑娘。
“段家败落的时候欠了不少债,段京墨活了下来是他的幸运,可也得由他来还清所有的债务。他虽然生在富商家庭,可他根本不懂得生意,一心只喜欢写写画画,也在赤泽城小有名气。因此招惹了一个未婚妻映雪,他把那映雪视若性命,在我遇见他的时候,映雪却是不见了。此后他萎靡不振,终日里与酒为伴,每天喝的是醉醺醺的,往床榻上一倒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债主依然在不停地找他要债,他就问债主映雪是不是被他们抓走了,债主说是,并且要求段京墨筹集两千两银子,不然就休想见到映雪。”
“所以段京墨就不停地筹银子,还为了银子把传家宝天宁玉给当了?”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于是插了句话。
哪知颜如玉还不乐意了,白了我一眼,摇着蒲扇望着头顶上那乳白色的烟霭自言自语似的说:“哟,你怎么把我想说的都说了。”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故事的走向好吗!
我凑了过去,一把把他从陆临的身边揪了出来,本来想责骂他一句,可从他的衣衫之内透出来的,分明是一阵阵的暖意——我多么需要的暖意。
现如今我的身体每况愈下,即使有着颜如玉赠送的药草却还是无法抵御那从内而外的寒冷。其实之前我就发现了,靠近了颜如玉会觉得暖,那是能够让我着了魔的,寻觅了许久的温暖啊。
我扒拉着他的衣衫,翻动着他的衣兜,就差把他整个人都倒过来了:“你还有药草么?为何你身上这么温暖?有药草的话不能藏着掖着,你得给我!我们是好朋友!”
颜如玉无奈地举起那嫩白的手臂,一副任我蹂躏的样子,陆临却是干咳了一声,提醒道:“小栾,你这样……成何体统!”
我慌忙收回了邪恶的双手,将落在桌上的以及地上的药草纷纷收起来放在袖间,颜如玉对着陆临尴尬地笑笑,不慌不忙地把衣裳整理了一番,道:“这年头天究剑即将出世了,很多人剑气侵体,药草是需要一直备着的,公子你是否也需要一些?”
“不必了。”陆临摆摆手,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忽然说道,“今晚上我住在小栾的房间。这样……她就不会冷了。”
等等,话题怎么被我弄得转到了这里?
于是我双手一拍桌面,蹭的一下站起来,忙不迭地把主题亮了出来:“我们这就去找段京墨吧!”
陆临思索了一会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那行吧。”
颜如玉“啪”的一下把蒲扇拍在了桌面上,身子不停地往陆临那边倾斜:“我也去我也去!”
我完全没有想到这么一出,但一听这话我立马不同意了:“不行不行你还得留在逢月岛看店呢!”
“那你知道怎么走出逢月岛不会被官差发现么?”
一句话死死地把我噎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