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天兵一声令下,瞬间我仿佛看见一扇银白色的大门敞开了,这南天门之下的路途登时平坦了许多。
云雾缭绕,富丽堂皇。
许久未来,这汉白玉的砖还是依旧干净,一脚踩上去,连一点点的痕迹都不留。
盘龙的汉白玉柱子,爬满了藤蔓的花房,缀满了珍珠的窗棂,每一处都能够勾起我在九重天的回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历史的尘埃之上。
我曾经在宫殿之前邂逅扶城,看见他身着一袭银白色铠甲,与那些天兵同样的战袍,可他穿起来就是多了几分气质。
那时候我送他去出征,就在这宝殿之前。
不得不说,风宴找我做这件事情是有道理的,我熟识这里的每一条路,每走出一步,就有一部分的记忆觉醒了。
太子青行在我心中一直保持着一个勤政爱民的良好形象,如今居然也会横刀夺爱,我倒是要让他吃点苦头。再说了,本来我也是与风宴在做交易,似乎……也没什么别的选择。
青行,对不住了。
青行身为太子,住的自然是东边的夜阑殿。我习惯性地右拐,穿过了一个长长的回廊,还有那玉石拱门,也遇到了不少形形色色的仙人。
没有东怀。
于是象征性地打一个招呼,乘着一朵云到了太子的寝殿,站在大殿之前望着那“夜阑殿”三个字,我忽然产生了一种穿越感。
好像隔了千年万年,重新回到了这个地方,而曾经我与太子青行聊天之时,也是随意地过来,随意地嗑着瓜子,有事没事谈一些神仙之间的八卦。
青行是一个很随意的仙,虽说端着太子的名号,但从来不以此欺压我们这些普通大众,反倒是什么人都能有话题聊。千年之前,我们都觉得天帝这个太子真是找对了人,若是他将来即位,定然会保证风调雨顺。
有仙仆已经进去通报了,多年不见青行,此时在等待的过程之中,我居然有那么些小小的激动。
风宴和那些由他幻化而来的天兵还站在我身后,与我共同演着这么一出好戏。
“太子驾到——”
听到这拉长而沙哑的声音,登时我屈身行礼,太子青行的一双胳膊便是端住了我的手腕,道:“太子妃不必如此。”
我低了眸,能够看到那用金线绣着龙纹的层层白衣,还有他那腰间垂着的一块玉佩,那是皇子的标志——龙佩。
太子青行似乎没有觉察到什么异常,欢欢喜喜地将我迎了进去,脸上自始至终保持着笑意。进到大殿之中的时候,他挥手示意那些天兵下去领赏,而那些仆从也紧跟着退下了。眨眼之间,偌大的夜阑殿里面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有些紧张了。
毕竟我是一个冒牌货,而冒牌货最怕的就是在两个人的时候,若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有了差池,那我可是欺君之罪,这条小命可就不保了。
忽然间我很后悔答应风宴来做这件事情。
但既然已经来了,又有什么反悔的道理?再艰难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祁樱,你在逢月岛的日子可好?”
他这么一问,我忽然间就想起来那时候的祁樱,在我最为落魄的时候,她救了我,虽说她有时候说话带刺,动不动嫌弃我,但终究她心底是好的。
她赚了纪乾楼那么多的银子,究竟是为了去和谁通信呢?应当……是她爱的人吧。现在看来,她那时说的人,大概就是风宴。
“你想起了什么?”青行伸出手来在我眼前晃了晃,我这才缓过神来,转而有些难过地看着他。
这时候的祁樱,应该是略微有那么些难过的吧。
我歪着脑袋去看那灰白色的地面,学着曾经祁樱的语气说:“不太好。”同时手里摆弄着头发,将它们编成了一个大辫子,然后拆开,又重新编好。
祁樱之前在和人说话的时候,就是一直在重复这个动作。
然而我刚把头发拆开第二遍的时候,手忽然被捉住了,那尚未编好的青丝便是散开来,显得我像一个女疯子似的。
他的眼底有数不尽的温柔流露出来,甚至看得我有些心醉了:“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
直至,我歪着脑袋在他的眼底寻到了一丝狠戾。太子青行原本就是十分温柔的人,先前眼底也是圣明一片,怎么会出现狠戾?
我心里一惊,但表面上仍然保持着平常的神色,拧了眉毛,愤愤道:“那个破地方,的确是苦了一些!就那么一个小小的床榻,每天晚上睡着都咯得慌!所以啊,我在那边一直筹集银子,希望能够买通官差给你送一封信……”
“送信呀。”他将我的双手握住,缓慢地移到唇边,亲吻着手背,言语之中也是极尽温柔,“你看我不是觉察到了你的心思,才派人把你接回来了么。”
“太子……”
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稍微温和那么一点点,毕竟像祁樱那样骄傲的人,又不喜欢这太子青行,应该不会唤他的名字,叫一声太子,既有那么一些的距离感,又不显得太过生疏。
青行忽然间想起来什么似的,说:“我派人做了你喜欢吃的菜,不如我们这就去赴宴吧。”
是和很多人么?和很多人的话我可能会露馅的啊!万一被人发现了这游戏可就一点都不好玩了!
然而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提醒他这个问题,因为我觉得祁樱那样的人应该不会注意这些,于是就只好不停地瞪着青行。
青行也是一个聪明人,看了我一会儿就说:“没事的,就我们两个人。”
说完了,他就伸出手来想要牵住我,我平时哪里是被男人随随便便就牵手的女子!这么一来登时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又跟做梦似的晃了晃脑袋。
“怎么?”
猝不及防的,他的手终于是握住了我的,不仅如此,他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一双手也揽住了我的腰际!
我有些头晕了。
“没什么……就是在逢月岛呆的久了,忽然间觉得这些场景都像是做梦一样。无助的时候会很需要一个怀抱,然而总是没有,醒来的时候面对的永远是空气,摆在面前的问题永远是衣食住行……”
“现在都好了呀。”
“对……都好了呀。”我望着那高高的墙垣,话音也愈加清淡了,最终飘散在空中。
太子青行的手抚上了我的额角,沿着眼角的颧骨一路下滑,有那么一刻,我甚至怀疑他会用指甲揭开我脸上覆盖的这张皮,尔后狠狠地撕开,跟我说:你这个假扮的太子妃,居然这么大胆,敢欺骗我?说!你是谁!
然而风宴的易容术是十分精明的,我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青行只是带着眷恋抚摸了我的面庞,随后牵着我去了他的膳厅。
他很温柔啊,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负心汉,怎么看都不像带给祁樱绝望的人。为什么后来祁樱会自缢于逢月岛?是因为没有与风宴通信,还是得知太子青行来接她,她并不想回来这夜阑殿?
若真是怕回来夜阑殿而自缢,那么祁樱对于太子青行的厌恶与憎恨已经达到了一定的程度——宁愿一死,都不愿意再看那张脸,是一种怎样的恨意?
太子的膳厅我还真没有见过,今日一来,不禁被那气势给震撼到了。
整个膳厅只有一个圆形桌,足足有两个房间那么宽大,上面摆放着各式的菜肴,每一道菜都由御厨精雕细刻出来,散发着诱人的味道。
我的确也是被饿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了,此时嗅到了饭菜的香气,肚子也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听到肚子的咕咕声,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太子青行倒是不觉得什么,直接就拉着我坐下:“快吃吧,总不能饿着我的太子妃。”
现在了会这么说了?当初祁樱在逢月岛,穿着那破败的农妇衣裳,吃不饱也住不好的时候,你却在这里花天酒地,摆放着这么大一桌子的宴席!?
那时候你愧疚过么?那时候你想过祁樱么?
可是祁樱呢,她一定是把在逢月岛的日子当成了此生最为幸福的时光,即使没有锦衣玉食,即使没有身居高位,她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小姑娘,为了生计每天赚取银子奔波劳累,但她也依然是快乐的。
想到这些,我扒拉了两口饭菜,忽然间就没了大快朵颐的心思。
“不想吃了。”我撂下了玉筷子,依然是像最初的那样,对着太子青行干瞪眼。因为我实在是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而我相信,他一定都安排好了。
果不其然,他象征性地吃了两口,尔后说道:“我们许久没有在一起享用佳肴了……”
这话我懂!
于是我又重新取过来玉筷子,看着太子青行给我夹过来一筷子鹿肉,登时咽了咽口水。
不仅仅是因为皇家鹿肉好吃,而且,今时今日,居然是太子青行给我夹菜!当然如果他知道那拥有祁樱容颜的人就是曾经的芦笙,估计也饶不了我。
他一手收着袖子,另一只手仍然在夹着菜:“等一会儿我差人把奏章放在你的寝殿,去你那里批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