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没有魏安平身上的那股子酸书味儿,说起话来更显亲切,难怪能爬到里正这个最小的官最大权力的位置。
里正看样子是特意过来的,也是,木柔桑大手笔盖房子,二进的院子可不比里正家的差,能不过来瞅一瞅吗?
“你们都各自忙吧,我就是随意看看。”
木柔桑朝自家哥哥眨眨眼,她转身进屋里拿了一些点心出来,都是自己做的一些糕点。
她在堂屋里摆好点心,这才招呼大家进屋:“魏少爷,里正叔叔,村长爷爷,快来坐。”
随后在秦桃花的帮忙下,又奉上了茶水,这杯子可不是外面帮工用的大粗瓦钵,是青花瓷茶具。
“哟,我今儿托里正大人的福,能喝上桑丫头亲手炮制的菊花茶了。”
一壶滚烫的开水冲进壶里,随着雾气的升起,瓷壶里的茶叶缓缓的舒展身姿,淡淡的清菊茶香由壶里逸出来,少了一份俗气,添了一份出尘。
魏安平不觉多看了她一眼,袅袅青雾渐渐上行,木柔桑娇憨的容貌在茶雾中有些虚幻,那么的不真实。
木柔桑拿起洗好的杯子,先用开水温上一遍,这才把茶壶里的热茶倒入杯中,“来,尝尝我冲泡的,都是自家炮制的粗茶,还望大家莫怪。”
魏安平接过来一看,小小的青瓷杯里只有八分满,淡金色的茶清澈见底,他心中骇然,一个没父母教导的乡野小姑娘,竟然等得如此礼数,难怪桂芝对她赞不绝口,先前倒是小瞧了去。
外面的喧嚣延伸不进这间小茅屋,连里正的心里也多了一份对田园的期盼。
“赵村长,你们村今年的徭役税可是头一回交齐,想来你们村的日子也好过不少。”
里正的话叫村长与木家兄妹紧张起来,如果他要横插一杆,连村长都没有办法。
似乎猜到两人所想,里正不紧不慢的品完杯中的茶水:“这茶的味道很不错,少了绿茶的苦味,多了一份清香,想来是赵村长提到的野菊花,小丫头手艺不错。”
“山野之物,还望里正大人莫见怪。”木柔桑嫌虚的说道,她可不为自己是光茫万丈的女主之类,活得长久笑到最后的才是,所以怕死的她对于凡带一个官字的都小心应对。
里正点点头,刚放下杯子,木柔桑连忙给其续上,他这才慢悠悠地说:“听说,你们村的大白菜被人收走了,这也是个好事,放心吧,我还不会眼气这点物什,好歹你也是你管辖之内的。”
两兄妹一对眼,算是明白里正不会对泡菜一事横刀夺爱了。
村长笑笑:“多亏了两兄妹,咱们村摆脱了贫困村的土帽儿,连带几户老光棍说亲都有底气儿了。”
没错,当初家里越穷的,反倒是种的大白菜越多,除了自家留着菜用,基本上全卖给木家了。
村长头一次把背杆子挺直,今年终于不用为徭役税头疼,也不用为村里的几户老光棍忧心。
木槿之连连摆手:“哪里,小子与妹妹多亏有村长与里正大人的照拂这才能安生的窝在小山村。”
“你家大伯今儿没来闹事吧!”
村长突然提出这一茬是何意?不过即然有了梯子,木柔桑顺着梯子往上爬:“唉,村长爷爷,我这心儿可是揪一块儿了,一整天都在担心,生怕两人在动土日来闹事。”
村里相当忌讳这一点,动土日来寻事,会被主家恨死的,因为这样意味着主家住进新屋子后,会家宅不宁。
里正眉头一皱:“又是这种破事儿,你大伯家欺负你们了?”
村长连忙把这一年来发生的事讲给他听,木柔桑家即然认了刘秀才为干爹,魏安平将是他们的女婿,木槿之又是可造之材,本就同气连枝,里正完全会站在木柔桑这一边。
“放心吧,看你们这么多帮工,是打算在二月初二龙抬头日上梁?”
木槿之偷偷看了他一眼忙道:“是的,小子翻了黄历,开春后就这一日最好。”
“哈哈,好,太好了,这个日子可得算好,到时我一定过来祝贺,正好我同县衙里的周捕快是好友,他常年驻点在镇上,我去下帖约他一起来喝酒,那日你们可要好生招待人家。”
里正这个话是很明显了。
两兄妹心中一喜,连连道:“多谢里正大人帮忙。”
“呵呵,看在你们为小山村出力的份上,我也要伸把手帮衬下,以后有了好事也不能忘了周边几个村,好歹都是魏叔叔管辖之内。”
里正家本就富裕,他正需要的是政绩,需要一块好看的颜面,木柔桑家的这一行为,无异于为他脸上添光。
“里正,木家两兄妹没有忘,去年年底时,本只接了一个十万斤的活儿,生生分出四万斤给了周边村落里。”村长连忙解释。
里正心中怎会不明白,年前了有所耳闻,只以为是小事一桩,到今年收徭役税才发现,他今年可是最先完成役税的里正,县里每年对头一名可是有不少奖励。
“嗯,好好努力,咱们这几个村可是都托了你们俩人的福,对了,你们可知道那位少爷什么来路?”
这是要打听对方的来路?两兄妹连连摇头,两人确实不清楚,就算明明知道,也不会轻易把杨子轩的出处透漏给外人知道。
“我们也是无意中认识的,后来是那位少爷自己找上门来说是帮忙收购些大白菜,我们俩兄妹也是尽心尽量,好在那位爷很满意,以后若是再需要,他应该还会找上门来。”
木槿之一进一退的回答没有把话说死,小桐走时虽说生意好,这段时间过年交通不便,杨子轩并没有捎什么消息来,所以他也不敢打包票。
里正点点头,看来要不要多种大白菜这事儿还不能确定:“他若是有消息,你不妨问问,他若是早点说明,你们到了冬季也可以多下点种。”
木柔桑他们没打算戳穿里正的那点小心事,毕竟站的位置不同,考虑的问题不同,在她自己看来,只需要让小山村富裕起来,有小孩的家里能读的起书便是尽力了。
“小子一定会记住里正大人的提点!”木槿之的应对很叫众人满意,俗话说,礼多人不怪,木柔桑在里正与魏平安辞行时,又奉上两盒小小的点心,连带村长也得了两盒。
“魏叔叔,村长爷爷,这些酥点是我平日闲着没事做的,你们带回去尝个鲜。”
村长是吃多了反而脸皮厚,里正到有些不好意思,他来的目的有些那啥,这会儿人家反倒送上点心。
“里正,你就拿着吧,这丫头平时没少折腾吃食。”
村长顺手从木柔桑手里接过点心盒塞到里正怀里,这才与两兄妹辞行。
木柔桑晚上在油灯下,把算盘珠子拔得嘣脆响:“哥,咱家盖院子包括人工,木料大概要在两百两左右,年前买田地花了五十两,现在还余上一百二十两,除掉五十两用来添家具,还余下七十两。”
“什么?咱家盖个房子要这么多银子?”他能不肉疼吗?只不过是盖个大点的院子,这银子就跟流水似的出去了。
木槿之拿起帐本看了半天咸叹:“钱真不经用,左手进右手出,妹妹,可别忘记等上梁日咱家还要摆上几桌席面。”
“嗯,等盖好院子再说,我算的是大概的花费,具体应该还有些出入。”
木柔桑这才发现自己算漏了,如果银子实在不够,她就从空间里搬些食材吧,这点倒不用担心。
半个月后,木柔桑家的房子终于有了个外形,多亏她家的伙食好,一个个帮工吃得十成饱,干起活来格外卖力,天天都是天擦亮就过来,晚上披星踏月而归。
到了农历二月初二这一天,木柔桑的心终于放下了,这半个月木槿之一直都在她耳边念叨,担心赶不上这一天上梁错过了好日子。
上梁日很有讲究,不但日子要好,还要看时辰,选在好时辰上梁。
木柔桑两兄妹早早就起来了,如今两人暂时住进了东厢房里。
一大早帮厨的三个人就来帮忙:“哟,你咋还准备了芝麻糖,便宜了这些猴崽子们。”秦二婶眼尖的看向木柔桑身边的筲箕。
木柔桑让开身子,给她们三个看:“二婶子,做个屋子不容易,撒点芝麻糖讨个吉利。”
秦二婶伸手翻了翻装糖和点心的筲箕:“我们去揉面去,昨儿发了一晚上,今天应该可以了。”
木柔桑松了一口气,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她同木槿之两人好不容易攒下的婴儿肥,已经又回到了解放前。
“辛苦二婶子,大婶子,春根嫂子了,张师傅说挑在辰时最好,咱们还得快些把金银馒头准备好。”
所谓的金银馒头就是炸馒头和蒸馒头。
等到几人准备妥当已是辰时,张师傅的一个徒弟进来把凉好的馒头端了出去。
院子里挤满了男女老少,闹哄哄一片,其中有个汉子扯着嗓子大喊:“上梁咯,上梁咯,万事大吉,富贵花开!”。
木槿之早早用细竹杆挑了一大串鞭炮,听到喊声连忙将手上燃着的香伸过去,一阵噼里啪啦鞭炮声。
一群汉子跟着喊:“上梁啦,中梁啦!”
木柔桑随着人群挤过去一看,张师傅早已架好梯子站在一旁唱《上梁歌》,准备上梁的几个汉子都在喝“鲁班酒”。
等喝过酒后,其中两个壮汉挑着描有二龙戏珠纹案的大梁,其中珠子是一个太极图案,此时两人正踩着梯子一步步的往上抬。
而张师傅在堂中用间一边唱一边敬大梁:“一杯酒敬梁头,文到尚书武封候。二杯酒敬腰梁,恭喜主家顺滔滔。三杯酒敬梁尾,荣华富贵从今起。”
等到上好梁后,便是最热闹的“抛梁”,站在长梯上的两个汉子,接住另两个汉子递上来的大筲箕,正是木柔桑早先准备的那两个。
而两人再把两个筲箕递给分别坐于梁头和梁尾的两个木匠师傅。
“抛梁咯!”壮汉一声吼,村子里的大人小孩全都往正堂里挤,都想站个好位置抢吃食,有的甚至还带了床单过来,几个人合伙扯开用来接吃食。
“抛梁咯,都站好不准动了!”壮汉接着又吼一声,显然是怕挤伤人。
先是要抛给主家,梁头的木匠师傅唱道:“我抛金来你洒银,恭喜主家荣华又富贵,请问主家要富是要贵!”
木柔桑还晕呼呼的,木槿之不知何时已挤到梁头那端,扯着脖子大喊:“荣华富贵都要!”
木匠师傅又唱:“请问主家要金还是要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