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大年三十

合欢被中的温存是那么销魂,然而也是那么的匆匆易逝,因为人在天地间还有许多世俗的生活。

天刚朦朦亮,小娟便起床洗漱一番,见了公婆后,就开始扫地。按风俗结婚当天的制造的垃圾大都不用清扫,留给新过门的媳妇第二天早上打扫,而且是从外往里扫,好像是取聚财的寓意。当然小娟的母亲事先就有所交代,所以天亮后,小娟就已把里里外外都打扫了干净。

虽然小娟一夜基本没有休息,但是看起来精神倍足,玉脂般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喷上啫喱水的秀发湿漉漉的显的非常有光泽。她围上花围裙开始张罗着早饭,也许这时才真正标志着她妇女生活的开始。

原本风俗在新婚第二天是瞧亲的日子,第三天是双回门的日子,现在人们图省事,大都放在一天举行。也就是女方的兄弟早上来带新人,然后中午新人跟着回门。子涵家准备了两桌人,而且是由小娟负责掌勺,这让婆婆喜的合不拢嘴。子涵也忙着收拾桌椅板凳,又去请了一回说好来陪客的人。陪客们来的差不多的时候,只见小娟哥哥才姗姗而来,小娟远远地便迎了上去嘘寒问暖。

随后大家推让着进了堂屋,一盏茶的功夫便开席就坐。当然其中的礼节很多,比如进门的次序;比如座席的座次;还有哥哥需要和子涵的父母说一声是来带小两口回家过一天等等。此刻当数哥哥最大,大家在事情和言语上都十分恭敬他,而他也尽量做到谦让。

在这种祥和的氛围里,时间很快到了晌午,小两口备了不少礼物跟哥哥一起回娘家去了。其中礼数多多,不在话下。

话说石磊在家也闲着无事,年货已被父亲备好,虽不算太丰盛,但比起往年是好了许多。他买了些吃的礼品去了外婆家一趟,看了一下长辈。回来又到处逛逛,见见父老乡亲和以前要好的小伙伴,大家都夸他越来越帅气了,让他感觉也没什么劲。在家也就看看书,或者和父亲、妹妹说说话,了解些今年发生的事情。

除夕上午,家家都开始贴春联、门盈。很多人家都买了印制好的春联,又美观又省事。石磊却觉得自己写更有意思、有年味。于是他买来红纸和墨水,先试撰写了一联:

和睦家庭开泰运;

清香梅蕊向新春。

父亲看了摇头道:“你这个过时了,人家都贴的财源广进什么来的,看你也是挣不到大钱了!”

石磊笑着没反驳,照着父亲的意思又撰写了一联:

祈福送福纳福福气多多多福气;

求财招财迎财财源滚滚滚财源。

父亲看了称这副写的不错!石磊自觉的太俗,又深情地撰写了一联:

日明月朗,看盛世花开花谢;

风暖云蓝,念天涯人去人还。

......

这里的人们吃年饭不是在晚上,而是放在中午办。家家做上一年中最丰盛的饭菜,放了鞭炮便可以开始喝酒动菜,当然鱼是不能吃完的,寓意年年有余。

酒足饭饱的人们开始活动起来,乡间的dubo风气很重,又加男女老少手头上都有些闲钱。有的搓麻将;有的斗地主;最热闹的还数闷机和两张比,里外三层不住地嚷嚷着,来去还不小呢!这几天也不会有人来抓赌,可以放心地玩耍。

石磊父亲不好这个,他摆弄起了一生琢磨不尽的东西,那就是用周易八卦来算命,但是从来不收费,只当玩意儿,所以也有几个妇女和老年人来找他抽签看相。石磊却比较厌恶这东西,明明周易是一门哲学,却被搞成了迷信工具!命运是无常的,怎么就能够预知未来呢?可有时候也还有几分准,真让人琢磨不透!他见有那么人来,一边招呼着叫人,一边拿出瓜子、花生之类的零食散发给大家。然后他就出去了,他要去看看诗词上的入门师父疯二爷。

疯二爷其实是一位非常有学问的人,年轻时在城里大学教书。后来在文化大革命中受到批斗,精神和肉体上都受了刺激,所以患上了间歇性的精神失常,一般也就在春秋季节会发病。一直闲赋在老家,也有退休金拿,虽然一般人不愿意接近他,但是子女和老伴都对他很好,所以日子过的不错。石磊小时候就比较可爱,很多人也愿意逗他玩,疯二爷在清醒的时候也喜欢抱抱石磊,还经常拿些稀有的饼干、桃酥之类的零食给他吃,所以疯二爷跟石磊比较亲近。

石磊上中学时,发现二爷那里有不少诗词书籍,而且二爷经常会一个人孤独地吟唱着,别人都以为他又犯病了,石磊却觉得非常有意思。二爷也发现石磊天资不错,所以也时不时地教石磊些写作诗词的入门格式,当然这东西完全在于自己的后天修为。话说这诗词也没什么用处,石磊却格外的感兴趣,费劲心思地琢磨,而且一直伴随着他。

二爷见石磊来非常高兴,也不问他生活工作什么的事情,直接问石磊诗学的怎样了?听到石磊说一直没拉下,他频频点头说真没看错人!石磊在这里似乎觉得自己高贵起来,二爷绝无世俗的眼光,也并非满脑的风花雪月,有的是仁爱思想,更有君子风度。石磊拿出了几首诗,是前阵子接触社会底层的人物,为他们所歌写:

破烂翁

当当声渐止,老汉碌街旁。

灰帽露银发,粗筋十指苍。

腰弓不得力,缓慢作称装。

询问翁高寿?吞言七十将。

种田难过日,儿女早离乡。

辗转岂空食,手勤有口粮。

时常眯老酒,余下为孙房。

一辈心无怨,唯恐患病长。

三儿皆惧内,日久定孤床。

何况无医保,又堪谁解囊。

不如忽病死,少受苦熬伤。

车满三轮动,高楼影里凉。

纺织女工

二十如花花絮里,青春有梦梦机旁。

高楼多厌寒门女,清面总逢粗俗郎。

夜画双眉唯镜晓,昼梳千缕尽谁妆?

光阴荏苒安生怨?最恐低头见月光。

......

二爷读着读着眼眶湿润了,他不仅是怜悯石磊笔下的人物和社会不公的愤然;他更读懂了石磊在外生活的艰辛和些许的失落。石磊把自己的无法诉说的情感揉尽了那一个个不相干的人身体里,打动了他那颗枯寂的心。

石磊正准备说些什么时,二爷的孙子孙女都进来拜年,向爷爷讨要压岁钱呢!陆续的又有二婶和堂嫂她们来打岔,所以石磊一直讲些吉利应付的话,二爷也变的很开心。石磊回去的时候,二爷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送了他一本钱钟书的《谈艺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