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慧空禅院居士深座\/风雨逐尘阁揆品茗

他一只手托着底盘,一只手拿着盖儿,小心的把茶叶刮开,然后轻轻的吸了一口茶水。前知市紧张的张开了嘴巴,首相大人把茶碗放在了茶几上。前知市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首相笑着说:“我身在云层上头,对你们底层的事,我自然知道的不是很清楚。山本藤原不过是一个绿豆大的小官儿,他敢对我怀有二心,这简直是不能的。”

见首相不信,前知市恨不得一下子昏过去,不过他还是说:“大人,小人肺腑之言,请你明察,如果你觉得我有什么问题,我随时来领罪。”首相点点头说:“你退下吧!”前知市碰了一鼻子灰,走出首相官邸没多远,管家追出来,递给他一把票子,说:“我们家老爷听说你太太和牛郎搬空了你的家,特意给你这些钱,希望你想开点。”

前知市怎么肯要首相的钱?他极力推辞,管家说:“希望你不要让我感到为难,我们家大人送出去的东西从没有退回来的,希望你能体谅我们做下人的难处。”前知市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黄金做的老鼠塞进对方的手里说:“小小意思,不成敬意。”管家笑着说:“你太客气了。”前知市说:“比起你对我的帮助,我这点小小的意思根本就不算什么。”管家说:“你希望我做什么?”

前知市说:“我想知道首相大人最近见了什么人?特别要问有没有见过山本藤原?”管家笑着说:“你糊涂了,虽然知市不是阁员,但山本藤原毕竟长官首善之区,与内阁的关系自然要比其他地方密切。”前知市露出一脸苦笑,说:“我也是糊涂了,我不就是在知市任上与首相大人结下友谊的吗?”前知市垂头丧气的走了,几乎是前后脚,山本藤原也赶到了。

他把自己的专车停在街对面,自己步行来到首相官邸的门口,见到守门的卫士陪着笑脸说:“先生,能否烦劳你给里面通报一声,就说东京都知市山本藤原求见首相大人。”卫士立刻跑到门房抓起了电话,如此这般一说,里面的人说:“请等一等。”山本藤原就在那里等着,等了很久也不见里面有什么消息传出,他想再问,却发现他们一个个脸色铁青,他正在哪里发愁,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一个大过失,于是陪着笑脸来到卫士跟前,把一张支票塞到对方手里,然后说:“有劳你再帮助我问一问。”

对方果然又去问了,里面的人说:“今日首相大人没有空,请你先回去吧!”他不仅多嘴说:“首相大人什么时候有空呢?”对方说:“那我怎么敢问呢?”山本藤原值得灰溜溜的回到自己的公寓内,被窝里躺着田中隆三,他手里拿着一本书。他拿的是一本线装书,单手拿书,卷着看的。这样的画面,点燃了山本藤原心中的怒火,他的思绪胡乱蔓延开来。

朝鲜人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是使用汉字的,后来世宗大王颁布旨意,废除了汉字,开始推广朝鲜文字。日本在大化改新的时候也曾考虑使用汉字,无奈日本人的口音跟中国人相去甚远,他们放弃使用汉字的想法,发明了日本文字。虽然朝鲜人和日本人的口音与中国区别非常大,他们的语言当中仍旧不留着许多唐人的发音。因为朝鲜在地理上距离中国更近,所以它受中国影响是持续的。日本与中国隔海相望,交往起来没有那么方便,所以唐以后中国对日本的影响就微乎其微了。唐对日本的影响是非常巨大的,日本对中国的印象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一直停留在唐朝。日本人的传统服饰叫和服,它也有一个别名叫吴服。日本的茶道的原本是中国的茶艺,花道是花艺,剑道是剑术,空手道是唐手。日本的武士刀,它的造型其实就是原来的唐刀。线装书进入日本的时间相对较晚,但它还是没能够引起日本人的兴趣。过去书都是论卷的,后来书籍被装订成册,册就成了书的一个新的计量单位。不过线装书其实还好,他还是较多的保留着卷的属性,西洋的装订术传进来之后,这东西就没有了。

山本藤原坐在田中隆三的对面,突然把他手里的线装书抽掉,笑着说:“你说你一个大专生还看得什么书?不如陪老子玩儿会儿。”田中隆三红着脸说:“方才你愣了那么长时间,你在想什么?”山本藤原说:“我在构思怎么玩儿你才能领略的我的阳刚之美?”田中隆三说:“你知道我看的是什么书?”山本藤原瞪圆了眼睛说:“老子管你看的是什么书?”田中隆三说:“这本书开始明朝一大奇书,叫做《金瓶梅》。”

山本藤原说:“你能不说这些废话吗?老子对这个不感兴趣的。”田中隆三说:“今天许多新潮的玩儿法,这本书都有记载,原来那个时候中国竟那么会玩儿。”知市老爷本来没好气,此刻更是怒不可遏,一记耳光重重的糊在田中隆三的脸上,当时对方的眼泪就跳出了眼眶。他想以此示弱,让山本藤原心疼他,哪知道对方更愤怒了,说:“你给老子滚,老子不要再看见你。”这个时候走还是不走,这是个严重的问题,他真想爬起来走掉,不过他心里舍不得就这么走了,老子付出这么多才有今天的地位,怎么能放弃呢?于是双膝跪好,拖着哭腔四声裂肺的说:“老爷要是觉得打我能解恨你就打我吧!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绝不出这个门。”

倒春寒多少给人一点恐怖,但它注定是暂时的。山本藤原扭头去了书房,听见啪一声书房的门关上了。田中隆三披上了外套,然后仔细的揉了揉脸,然后多到卫生间跪在马桶前小声的哭着,一边哭一边狠命的抽自己耳光,嘴里骂骂咧咧,说:“田中隆三,你真不是东西,你怎么惹恼了你的老板,你真是罪该万死。”没一会儿,他就发现自己的脸肿了起来,嘴角流出了血。

他正哭的过瘾,山本藤原突然闯进来,一把将他拎起来,大嘴巴子跟不要钱似的。只见田中隆三的脸已经肿的不像样子了,山本藤原却不肯住手,这个时候田中隆三终于忍不住了,他一下子跪倒,说:“打死我吧!我就是不愿意离开你,我就是爱你。”山本藤原仍旧不依不饶,这个时候田中隆三真正感到害怕了,心想万一山本藤原真在精神上出了问题,这可就麻烦了。自己一下子没有了依靠可怎么得了?他抱住山本藤原的大腿猛烈的哭着,说:“老爷,你心里不痛快就打我,有事千万不要憋在心里。”听见对方这么说,山本藤原像是在梦中听见有人在呼唤他,终于停止了暴力。

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神黯淡无光,面色惨白。田中隆三说:“你先休息一会儿吧!”他好像没有听见,田中隆三不敢再说话,趁着对方一个不留神窜了出去。来到电话跟前拨电话给精神病院,正要说话,突然看见山本藤原举着扫帚奔来,他一边躲着扫帚一边说:“请你们赶快派人来处置紧急情况。”

然后说了地址,电话撂下时间不长,精神病院的人就赶到了,他们在外面敲门,田中隆三脑袋上吃了好几下才跑到门跟前把门打开。门外站着十二个穿着白大褂的彪形大汉,看见山本知市红了眼睛,头发都竖起来,光着脚,手里拿着扫帚,他们顿时就愣在了那儿。犹豫了一会儿赶紧冲过去将他扑倒,然后把一管子药打进去,他的双手在地上挠了几下,双脚蹬了几下,然后就不动弹了。田中隆三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十二位壮汉整齐的立在他面前,田中隆三一边哭一边说:“告诉我,这个形象的人还能治好吗?”

领头的壮汉抢进一步说:“你放心,进了我们医院,出来是不可能的。”田中隆三叹一口气说:“非常感谢你们的帮助,今日的事希望你们不要泄露出去。”领头那壮汉说:“你放心,我们都是识大体的人。”田中隆三说:“如果我要求就在这里对他施治,是否可行?”对方说:“按理是不可以的,不过知市大人身居高位,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全局,所以我会把这件事报告给我的上级,希望他们能考虑一下这个特殊情况。”

田中隆三说:“你告诉我你们院长的电话是多少?”对方说:“院长身份太高,我不知道他的电话号码。”田中隆三掏出一沓钱给他,说:“感谢你们对我的帮助,这是你们的酬劳,中间也有一点我个人的小意思。”对方说:“如果再遇到紧急情况,可以随时招呼我们。”送走了这十二个壮汉,田中隆三立刻打电话给小泉弘毅,希望他派两位警员过来。小泉弘毅不敢怠慢,立刻把派吉泽君带着两个人去查看,见到山本藤原如此这般,他们瞬间就傻掉了,吉泽君说:“难道山本君无缘做官,就这样空欢喜一场吗?”

田中隆三说:“不要发感慨了,帮我拿个主意吧!”吉泽君自知失言,因为紧张而方寸大乱,竟胡说起来。他说:“山本君的病情来的莫名其妙,往实里说可能是受了某种刺激,往虚里说可能是中了邪。”田中隆三皱着眉头说:“依你之见应该怎么治他呢?”吉泽君说:“自然而来的病,需要用自然的方法来治病。如果病来的莫名其妙,治愈的方法多少也有些莫名其妙。我的意见,请一位高僧给做一场法式,相信知市大人不日就可痊愈了。”田中隆三皱着眉头说:“我一向佛缘浅薄,不认识高僧,希望你能帮忙引荐。”

吉泽君的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说:“在银座旁边有一座慧空禅院,这座寺庙规模不大,僧侣很少,香火不旺,住持年已五十,至今未婚。清心寡欲,一心求道。如果能请他来,一定可以驱魔消灾。”田中隆三说:“寺庙的香火不旺,而且此人大而不婚,这样也能算高僧吗?”吉泽君笑着说:“一切美好都是众生的迷障,在僧人的眼里,无所谓好与不好,一切只是空。凡是热闹的寺庙,里面供奉的常常不是真佛。凡是被人捧得很高的僧人,其实都不是真正的高僧。”田中隆三不耐烦的说:“我信你一次,有劳你把那位住持请到这里来。”吉泽君说:“此人只有咱们去拜访他,他可能来见咱们。”

田中隆三说:“我可以去见他,知市大人怎么办?”吉泽君说:“我去向局长大人请示,让警车把知市大人护送到慧空禅院。”田中隆三说:“就这么定了。”留下两位警员帮忙看守,吉泽君自会跑回去像局长汇报,听完了汇报,小泉弘毅说:“你帮武腾君把家看好,我亲自去办这件事。”他先打电话给慧空禅院,客服说:“请问你是哪里?”小泉弘毅说:“我是警局局长,有事要约见你们住持。”客服说:“真是不巧,我们住持不在。”小泉弘毅说:“没事,我来你们寺院等他回来。”

挂断电话之后,立刻乘坐警车来到山本藤原的公寓门口,两位警员立刻把山本藤原抬了进去,田中隆三也上了车。一路上田中隆三那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小泉弘毅不耐烦的说:“不用着急,我去了这件事一定会办的很顺利。”说话就到了目的地,警局的人一到,远远的就看见寺院前面有近五百名僧人光着膀子手执铁棍站在那里,见警车停住,他们立刻就挥舞着棍子奔来,一眨眼的功夫,车窗、车灯、方向盘都被砸烂了。

警察不得已只能开枪还击,有两名和尚被打伤,和尚们顿时群情激奋,纷纷朝着警车涌过来。小泉弘毅手里拿着一把枪不停的往外射击,就在这个时候一棍子落下来劈中了他的手腕,当时他的手腕上就冒出血来,小泉弘毅大叫一声说:“妈呀!可了不得了,我的手腕,妈呀!”叫声凄厉,当时大家都愣住了。

和尚们相继被击倒,这个时候田中隆三感到为难了,他坚持把山本藤原拖下警车,自己跪在地上大声说:“诸位大师,我们来这里本无冒犯之意,山本君一时中了邪。听说慧空禅院乃藏龙卧虎之地,所以前来求助。”这个时候和尚们已经出离的愤怒了,他们躺在地上纷纷喊着要把他们打死。小泉弘毅受了伤,拖延不得,只好警车不得已逃走了。本以为和尚们被击倒,自己就安全了。哪知道不出一顿饭的功夫,供养这座寺庙的人来了,他们一个个端着明晃晃的菜刀和油光光的擀面杖奔来,田中隆三心中一紧,眼前一黑,心想这下老子算是交代了。不过他又想自己应该不会真正被打,他读过的不少小说都在暗示,每到危机关头总会有人出来解救。正在他以为救兵要到的时候,擀面杖劈中了他的脑门,他感到眼前一阵摇晃,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万物皆有阴阳,人的精神活动也呈现出阴阳两种状态,人在睡眠的状态下,这个属阴,在清醒的状态下,这个属阳。真实的情况是人在睡眠的时候并不是没有精神活动,而是睡眠时的精神活动与清醒时的精神活动基本是隔绝的,人很少记得自己在梦中看到了什么。梦中时的你不记得自己在清醒时经历了什么,你可能是多个精神主体的集合,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当田中隆三醒来的时候,发现山本藤原正微笑着坐在他跟前,用手轻抚着他的脸。田中隆三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惨淡的笑容,他的脸上写满了悲伤和惆怅,眼神中写满了迷茫。山本藤原举起一个勺在自己的嘴边出了一口气,然后送进田中隆三的嘴里,这个时候田中隆三感觉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虽然此刻的他脸上缠着绷带,脚上绑着石膏。没一会儿碗里的东西就送完了,然后说:“宝贝儿,你好好休息,我要去慧空禅院去坐禅了。”

原来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月,田中隆三昏昏沉沉竟像是只过了一天。因为身体过于虚弱、精神过于涣散,没一会儿他就睡了过去,进入了另一种自己状态。山本藤原来到慧空禅院,见到日天法师,立刻顶礼膜拜,日天法师笑着问道:“田中君现在还好?”山本藤原说:“伤情趋于稳定,我已经把他从心中放下了。”日天法师身高两米二,身材瘦削,额头宽大、尖嘴猴腮,鼻梁很矮、嘴唇很厚,眼睛很大,目中射出两道奇异的光芒,他的手脚都要比一般人大好多,盘腿坐在坐垫上,双手合十,说:“你也坐下吧!”山本藤原也盘腿下了,日天法师说:“跟我念,菩提本无树。”山本藤原跟着念道:“菩提本无树。”

日天法师说:“要念出自己内心的感情,明镜亦非台。”山本藤原说:“明镜亦非台。”日天法师说:“本来无一物。”山本藤原说:“本来无一物。”日天法师说:“何处惹尘埃。”山本藤原说:“何处惹尘埃。”日天法师站起来笑着说:“你就这样反复的念,一开始要大声诵出,慢慢改用轻声诵读,最后改为心中默诵。”山本一郎按照他的要求开始大声诵读,日天法师笑着说:“要学会放下,学会静,把自己精神世界中的垃圾统统清理掉,留出一片清明的内心世界。”说完抬腿就走,山本一郎坐在里面一直在非常认真的诵读着,慢慢的他真的好像是入定了一样,除了记得自己在诵读偈语,剩下的事都忘记了,慢慢的连诵读偈语这件事也忘记了。自从拜到日天法师的门下做了居士,他觉得自己的精神状况在逐渐变好,他对这位像高山一样的恩师,敬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啊!

日天法师出了佛堂,来到禅房换上一身便衣直奔银座。银座与歌舞伎町大不相同,歌舞伎町有非常昂贵的风俗店,但更多是非常廉价的店铺。各种形式的服务会让人获得安慰,有人陪你睡觉,有人陪你聊天,有人陪你喝酒。在银座没有档次低的店铺人,出入的客人都是达官显贵。就连负责清理卫生间的服务生,至少要有硕士学历。拥有硕士学历而被录用,这需要你的工作能力超出一般人太多,否则没有博士后的学历,你根本就拿不下这样的工作机会。最近在银座有一个新来的织女。

她非常受客户欢迎,当然她的身份很复杂,她的学历是博士后,她是主持人、歌星、电影演员、作家,同时还是一个提供高端服务的织女。像她这样心高气傲的女子,你想让她提供服务是不容易做到的,首先你要通过体检,然后经她的经纪人面试,那是一个目光狠毒的老妇人。通过面试之后,你的根同样经过面试的人竞争,类似于中国过去青楼里的打茶围。你跟这些有着相同志向的朋友们对侃,你们在底下施展自己的才华,姑娘就在帘子后面偷看。

如果你在打茶围的时候表现出色,你的才华、谈吐、风度引起了姑娘的注意,恭喜你获得了被姑娘面试的资格。她和你见面之后,如果再和你相处的时候让她感到舒适,恭喜你又向前进了一步。等她慢慢和你混熟了,你们之间摩擦出了更多的火花,恭喜你正式成了她的客户。你一定要格外懂得珍惜,不然很快你就会被后面的人顶掉。日天法师穿着一件黑色的和服坐在下面,手里拿着茶杯,他已经来了三趟了,都无功而返。

在他的对面坐着首相大人,他已经来了十八趟,仍旧不能如愿。尽管如此,他们并没有对那位女士有丝毫怨恨之一,越是得不到的女人,越能够让你难以忘怀。所以女人要想让男人爱你一辈子,最好的办法就是离他而去。首相在那里着重要表现出自己的沉稳,日天法师着重表现自己的含蓄,他们的表演似乎有点重复,不觉两个人的情绪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日天法师突然站了起来,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