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回:迷途人渐渐出迷途\/半藏门时时留半藏

从地上爬起来,浑身沾满了泥水,她一时间蒙掉了,宫女过来把她扶了进去,让她洗了热水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阴阳之间结合的越紧密,人的精神就越强固。阴阳之间如果呈现出否卦的状态,阴阳分离,则人一定呜呼哀哉了。一般人的体内,阴阳都介至于否卦和泰卦之间。纪子体内阴阳更偏向于否卦多一点,所以她精神恍惚、魂不守舍。麻生道子又来看望她,她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麻生道子坐在她对面,说:“纪子大人,回顾往事,凡是成为皇后的女人,她们都有过非常痛苦的经历。比方说香醇皇后,订婚之后险些被皇室退婚。嫁入皇室之后,接连生下女儿,有人曾经想让天皇纳妾,或者允许他的弟弟即位。美智子以平民身份嫁入皇室,遭到许多人的反对,要不是最后关头天皇一锤定音,她根本没有机会做储君的女人。婚后非常顺利的诞下两个儿子,但是她过的很不容易。她忍耐了许多年,才成为令人敬仰的皇后。”纪子目不转睛的看着麻生道子,她不明白麻生道子为什么要说这些,麻生道子说:“雅子出身高贵,学养深厚,按说她在通往母仪天下的路上会非常的顺利,谁也没有想到,她作为独立女性与皇室的传统发生了激烈的矛盾,对皇室赋予她的义务内心却是抗拒的。没有人在乎她的学识,只在乎她能不能生下皇室的继承人。她经历了精神崩溃,甚至连带着也让储君受到攻击。”

纪子终于说:“你给我说这些做什么?”麻生道子说:“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就是要告诉你,每一个最后成为皇后的人都有着非常痛苦的经历。对于你来说过去的这一段时光实在是太难熬了,如果这段经历能让你获得什么经验,这段经历对于你来说还是有些用处的。我把话给你说的再明白一些吧!如果宣仁即位,庄仁也许会被立为储君,那么闻仁亲王大人的身份就会变得非常暧昧。宣仁如果驾崩,闻仁亲王大人年纪也不小了,庄仁亲王如果将继承皇位的机会让给自己的老子,既全了孝道,得了美名,又可以让自己即位变得更加名正言顺。闻仁亲王也不会在皇位上呆太久,但这对于你来说是很重要,这意味着你可以堂堂正正的做皇后了。从天皇幼子的女人变成皇后,这本来是很不容易的。你已经足够幸运,为什么你的脸上却写满了忧愁呢?”

纪子说:“闻仁太贪玩儿,胸无大志,整天把自己闷在书房里,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麻生道子笑着说:“你太不了解自己的丈夫了,你也太不懂皇室的历史了。自古以来因为争夺皇位而发生的流血事件还少吗?如果闻仁亲王大人每天都表现出一副雄心勃勃的样子,你让宣仁亲王大人怎么想?闻仁亲王大人这样做是为了维持皇室的团结,不让天皇陛下难堪。再者谁来做天皇,这种事还是要看机遇,每个人都因为不能做天皇而没有办法活下去,在日本没几个人能好好活着了。你将来有机会做皇后,可更多的人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你应该不以自己为贵,善待每一个人,在公婆面前做个好媳妇,在丈夫面前做个好妻子,在儿女面前做个好母亲,你当然是最受人们拥戴的国母。假如你跟公婆互相对峙,与丈夫也不是一条心,连儿女都不愿意跟你在一起,你能实现自己的愿望吗?”

纪子站起来发出一声怒吼,说:“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麻生道子并不退让,说:“纪子大人,如果不是为了闻仁亲王大人,这番话我绝不想对你说。”纪子说:“我真受不了你跟我丈夫的暧昧关系。”麻生道子说:“如果你是个好妻子,你的丈夫不会为别的女人动心。可是他却去了歌舞伎町,与那些最被人瞧不起的女人发生关系。你真的觉得你自己很好吗?”纪子说:“你给我住口。”

麻生道子说:“你受不了这个,受不了那个,那你受得了什么?我告诉你,我原本可以不做这份工作,如果不是天皇陛下逼着我,如果不是闻仁亲王对我的恩情,如果不是你的儿女对我很友好,我绝不可能帮助你。我是个医生,可我真的不想面对你这样的病人。你可以不了解别人,但你至少要尊重别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完全活在自己的主观世界里。我就想问一句,在你的眼睛里还有干净的人际关系吗?我如果是你的丈夫,我也出去找女人,因为我跟你在一起这么短的时间,我都感到是如此的不快乐,我真是想象不来闻仁亲王大人是怎么忍受跟你漫长而痛苦的岁月。”

纪子一听这个,气的要撞墙,嘴里说:“我不活了。”麻生道子冷冷的说:“你死了有什么用?一个因为一时动怒就要撇下自己的儿女去死,你还觉得自己很好吗?”纪子瘫坐在地上,麻生道子说:“纪子大人,如果你想重新让公婆欢喜,我可以帮你。如果你想丈夫理解你,支持你,我可以帮你。如果你想让你的儿女更加以自己的母亲为骄傲,我可以帮你。现在就是你要做决定的时刻了,你愿意一直就这么沉沦下去,还是愿意做回一个像样的王妃?”

纪子一言不发,麻生道子说:“我知道了。”抬腿就往外面走,纪子突然冲过来抱住她的一条腿说:“不,我需要你的帮助。”麻生道子说:“纪子大人,活在自己里面,你将失去众人、又失去自己。活在众人里面,你既得众人,又得自己。”纪子点头表示同意,麻生道子说:“你打算先赢回谁呢?”纪子说:“我要赢回我的丈夫呢?”麻生道子摇摇头说:“不,你要先赢回你公婆。”纪子说:“我该怎么做呢?”麻生道子说:“你给亲王殿下写一封信,让他带着你去向公婆致歉。”

纪子说:“可不可以不用道歉呢?”麻生道子说:“天皇夫妇因为这件事备受煎熬,闻仁亲王作为儿子一定非常内疚,而这件事又是因你而起。如果你写一封信给闻仁亲王,表达你有向公婆道歉的意愿,让他在父母面前有个交代,不用再受良心的谴责。他一定会对你心存感激,这样既赢得公婆的心,也赢得丈夫的心,你说这笔生意做得值不值呢?”纪子一定顿时兴奋起来,说:“那就拜托你帮我写这封信吧!”

麻生道子说:“我写的东西闻仁亲王殿下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还是你亲自操刀比较合适。遥想当年,你们曾经怎么在情书中传递情话,如今怎么连写一封信都变得困难了呢?”要来了纸笔,纪子趴在书案上奋笔疾书。提笔给丈夫写信,这大概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时光好像一下子飞回了从前,纪子写的一非常漂亮手漂亮的毛笔字,其实写一封信对她来说也不是很困难,不到半个小时就写好了。她仔细的端详,反复修改了若干次,最后重新誊录下来。这封信被装进一只信封里,交给一个宫女。闻仁仍旧坐在书房里发呆,忽然一位宫女塞进来一只信封,信封上面没有字,也没有封口。

打开一看,见到了熟悉的字体。这让他非常的吃惊,信的内容非常简单,就说自己没有严格要求自己,才会让自己的思想滑入危险的边缘,现在接受了治疗,发现自己身上的一些问题。她没有勇气单独去找公婆表示歉意,闻仁君,请你帮个忙吧!拜托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立刻决定去见纪子,如麻生道子实现告诉她的一样,当信寄出之后,你要梳洗打扮一番,妆容不厌精致,但不要太浓。穿着不厌恶艳丽,但要得体。闻仁赶到之后,纪子刚刚化完妆,她穿着黑色的高跟鞋,穿着黑色的套装,带着黑色的帽子,戴着镶嵌着红宝石的耳环,手上戴着银戒指。见到丈夫她深深的弯下腰,然后一言不发。闻仁深深地鞠躬,然后冲上来将她扶起,四目再次相对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一些激动,这一刻让她们想起了初次相见时的情形,人生好似初相识,到老终无怨恨心。

这大概很难做到吧!他们乘坐着一辆车出门,没一会儿进入了半藏门,在寝宫门口停下来,宫女立刻去通报,天皇夫妇隔着帘子坐在里面,亲王、纪子夫妇进来行礼,闻仁说:“父亲母亲,内子的事情让二老在这一段时间备受煎熬,今天她要求我带她来向二老表达歉意,请二老收下她的歉意吧!”纪子说:“请二老收下儿媳的歉意吧!”天皇和皇后还有点拨开云雾见月明的意思,只听帘子后面传来天皇的声音,他说:“今天真是令人感到愉快啊!这些都是道子姑娘的功劳,希望你们夫妇向道子姑娘表达谢意。麻生道子是日本国最了不起的医生,纪子你不可以随便怀疑她。”纪子说:“嗨!”出了半藏门就赶往麻生道子住的公寓,打开门看到是他们夫妇在敲门,麻生道子被吓了一跳,立刻说:“二位怎么到这里来了?”说着把他们让了进去,闻仁和纪子深深的弯下腰说:“谢谢你的帮助。”

麻生道子赶紧把要弯下去,说:“你们不要这样,我承受不起。”因为天皇的心情非常好,于是决定宴请麻生道子,酒席宴前,大家喝的东倒西歪,麻生道子是大家主要的敬酒对象,她实在躲不过,结果喝个大醉。佳子公主看她不行了,就把她扶到自己的自己的房间睡了。明日醒来,咧着嘴直喊头疼,佳子立刻拿了醒酒的酸梅汤给她喝。这件事让麻生道子感到非常不快,但因为在佳子的房间,也不好显露的太厉害。等到情况好转,她不顾佳子的一再挽留,执意回到了自己的公寓。明日一早,麻生道子来到父母在东京的豪宅,他们受到很好的照顾,麻生道子要求跟父母单独说话,仆人们出去了,麻生道子哭着说:“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女儿不孝,让你们受委屈了。”

她的父母一脸茫然,父亲说:“我们受到了优待,为什么你这么说呢?”麻生道子说:“父亲,请你想一想,女儿有什么不得了的功劳,能够收到这样丰厚的馈赠呢?”父亲不言语了,麻生道子说:“闻仁亲王殿下对咱们家有恩,我帮助他本不该要求回报,若是我们接受了皇室的馈赠,是人会怎么看我们,皇室能瞧得起咱们家的人吗?”父亲说:“孩子,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们这就回去。”麻生道子说:“老家的房子还在吗?”父亲说:“让我给卖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再把它买回来就可以了。”麻生道子说:“为什么要卖掉呢?”父亲说:“我以为你在东京发达了,我们跟着你来享福,不用回去了。”

麻生道子哭着说:“对不起。”父亲说:“不要这么说,从小我没有让你享一天福,跟着我们吃了这么多年的苦,我们对不起你啊!”麻生道子说:“这样吧!我把自己的一万美元的积蓄给你们,加上卖房所得,应该可以另外买一处房屋,不要回去了,反正你都说了那样的话。”父亲说:“东京的房子很贵的,怕不够吧!”麻生道子说:“我说的是北海道,北海道那么大,不一定非得回去住老房子啊!”父母一下子感到非常失望,麻生道子说:“父亲母亲,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出人头地,买一处宅子把你们接来东京住。”

父亲和母亲说:“我们梦寐以求的就是跟你住在一起,我们等着这一天。”三天后,麻生道子送父母回了北海道,她拿着房产证来见天皇。天皇对她的这个举动非常的吃惊,说:“你为什么这样做呢?难道我赠送给他们的房子不够好吗?”麻生道子说:“不,在日本这也是最体面的房子了。”天皇说:“那你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麻生道子说:“陛下,我只想报恩,并没有要求额外得到什么。”

天皇阴沉着脸说:“既然如此,不如把你之前拿走的俸禄也一并交回来吧!”麻生道子说:“我已经把那笔钱都给了我的父母,这样他们才能在北海道再买一间屋子。”天皇说:“这么说你是不打算交回这笔钱了?”麻生道子说:“不,我的意思是你得给我时间,让我把钱借够了,必当如数奉还。”天皇冷笑着说:“你一个学生,上哪里去借这么多钱?”

麻生道子说:“我会尽力而为。”麻生道子将父母送回去这件事很快让整个皇室的人都知道了,闻仁来到纪子跟前说:“有一件事我想跟你商量。”纪子说:“你想帮助麻生道子,对吧!”闻仁说:“如果我不帮助她,她可能情急之下去歌舞伎町把自己卖了。”纪子说:“你想多了吧!”闻仁说:“女人到了绝境,很多人就走了这么条路,请你同意我帮助她,好吗?”纪子说:“夫君,我能看得出来,你很欣赏她,不愿意看她陷入绝境。这件事你能跟我商量,这就很好了,我没有理由不同意这么做。”

闻仁说:“谢谢你。”他要往出走,却被妻子拉住了,纪子从衣柜里拿出一个小皮箱,从里面取出一个存折,说:“你把这里面的钱取出来给她吧!应该够了。”闻仁说:“我不能用你的钱,这不合适。”纪子笑着说:“我人都跟了你,还在乎这一点钱吗?你要帮助的人也是我要帮助的人,至少这一次,我们夫妻是一条心。”闻仁流着眼泪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纪子说:“你什么也不用说了,快去吧!道子姑娘这个时候应该很着急吧!”闻仁就在半藏门等着麻生道子出来,她出来了,脸色惨白,眼睛里泛着红,闻仁上前说:“你的事我都知道了,这是纪子给我的钱,他让我把这笔钱转交给你。”

麻生道子笑着说:“恭喜你,妻子跟你一条心了。”闻仁一脸苦笑,说:“你可以表现的很有自尊,你可以表现的很独立,但你不能不听我的话。”麻生道子一下子就愣住了,闻仁说:“你不可以拒绝我对你的帮助,因为我也有自尊心。”麻生道子笑着说:“你怎么跟小孩子一样?”闻仁说:“这么多年,我每一天都在心里默默的祈祷,希望你能平安的度过。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不能忘记你看我的眼神,我觉得冥冥之中我们似乎有某种缘分,所以一直在帮助你。作为守护者你成长的人之一,我是快乐的,在帮助你的过程当中,我得到了许多让我开心的东西,你不欠我什么,对于我来说,你能接受我的帮助,不拿我当外人,我就很开心了。”

麻生道子愣在那里,闻仁说:“不要拒绝我,不要伤害我,拿着存着去取钱吧!”麻生道子拿过存着朝他鞠躬,说:“等我经济宽裕一些,一定如数奉还。”闻仁说:“不用了。”麻生道子:“你自己说了,这不是你的钱,难道连你纪子大人的钱也不用还吗?”然后笑着走了,望着麻生道子开心的背影,闻仁也非常的开心。这个时候佳子突然从他的身后窜出来,说:“哇!好感人。要是也有这么个人守护着我该有多好。”

闻仁说:“你的爷爷是天皇,你的伯父是储君,你老子是亲王,你还要谁守护呢?麻生道子很小就要靠自己的力量谋生,她跟你不一样。”佳子笑着说:“父亲,你和她之间的这种感情算什么呢?是亲情,还是爱情呢?”闻仁笑着说:“如果真的有一个人像我守护着麻生道子一样守护着你,你就明白这是一种谁没感情了。不过很可惜,你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明白。”佳子亲王挽着他的胳膊说:“我跟母亲不一样,她总担心谁把你的心给抢走了,我才不怕,妻子的身份是可以因丈夫的好恶而改变的,女儿是谁也改不了的。”

闻仁说:“我这么一号人,值得你们这样吗?”佳子叹口气说:“不值得又能怎么样呢?反正你都是我父亲,我想换一个都不可能啊!”天皇只是觉得麻生道子这个人太自以为是了,就想着要搓一搓她的锐气,磨一磨她的棱角,没想到他的儿子又出手了,他其实也没想把麻生道子逼上绝路。麻生道子把钱真的交了回去,天皇一脸尴尬,麻生道子鞠躬说:“告辞了。”天皇说:“希望你以后不要跟皇室的人来往了。”麻生道子说:“可以。”天皇说:“哪里来的钱?”麻生道子说:“无可奉告。”出了半藏门,麻生道子才开始浑身冒汗,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天皇被气个半死,皇后说:“你可真行,你儿子还有心理疾病,如果有个什么,你也不用找她了。”

冷不丁欠了一大笔债,这让麻生道子感到很不是滋味,如果不是你把老娘的父母接来,也许就没有这一场麻烦,这叫什么事?过去的一段时光耗费了她很大的心力,毕业的日期日益临近,毕业论文还没有交上去。闻仁写信给一些精神病院的院长,希望他们允许麻生道子查阅病历和一些相关资料。渐渐进入了冬季,纪子想邀请麻生道子到府邸用膳,闻仁说:“没有这个必要,她的学校离这里挺远,为了一顿饭来回奔波,何必呢?”纪子原本是片一片好心,被闻仁这一盆凉水浇下来,心里着实不好受。

佳子立刻说:“请她亲不来,可以请我吗?实在不行把爱子请来,怎么样?”纪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说:“什么?请爱子?”佳子说:“对。”闻仁说:“我看还是算了,雅子是不会允许她来咱们家吃饭呢?”佳子说:“我不信,我给这就去请。”到了东宫,宣仁看到佳子,自然是很高兴的,说:“你可以是稀客,以后要多来,不然一家人也太生疏了。”话音未落,一个身影如同闪电一样在眼前划过,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