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跟踪我的陶土罐时,我觉着里面肯定藏了一只毒物,纯粹是下意识,抬脚就把它踢飞了,这最少放置两千多年的陶土罐还结实,没有被我踢碎,但坠地之后还是碎成了一团陶土。
人头一般大小的陶罐碎裂成渣,将藏在里面的毒物完全遮掩住,爷爷和博远扬被响动惊倒,都飞奔而至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说这陶土罐里有东西,一直跟踪我,爷爷便提着长矛去了,扫开陶土渣子,将一团软乎乎的东西拨拉出来,一眼望去,是一块黑漆漆的腐肉,只是没有腐臭的味道也没有发霉,更不可思议的是,两千多年,这腐肉居然没有风干。
好像果冻一般软趴趴的黑色肉块,怎么看也不像会动的样子,我还担心他们怀疑我神经过敏,正要保证一番,爷爷便让我们小心再小心,这匈奴人的宗庙处处透着诡异,没搞清楚究竟是作何用途之前,务必不能掉以轻心。
陶土罐肯定移动过,却不知道藏在里面的毒物何时溜走,目不转睛的盯了一阵,爷爷自去墙壁上敲敲打打,我也准备开工,却发现博远扬再解裤腰带,我问他:“博爷,你要干嘛?”
博远扬嘿嘿一笑:“博爷我还是童子呢,一泡童子尿下去,任它天大的孽障也翻不了天。”
其实我挺想看看童子尿能将这腐肉淋成什么模样,只是安素慌张的叫我离这老流氓远些,我只好唯命是从,心里却不以为然,一个将童子身守了近百年的男人,他要是流氓,这世界上就没正经人喽。
露陌匕首在墙壁上敲敲打打,听着博远扬吹起口哨给自己加油打气,足足过了三分钟才听到一串欢快的流水声,我差点笑喷了,感情这老头修了近百年的道,修出来一个尿等待的毛病。
我窃笑着,博远扬舒畅着,全然没有深入恐怖之殿该有的气氛,而现实从来都是乐极生悲的。
忽然间,博远扬尖叫一声,猛地弯腰撅臀,他的身手自然没的说,顺着这个姿势的劲头,直接双手撑地,倒立之后又瞬间弹了起来,平平稳稳,不带一丝烟火气的站定,可他的裤裆处也湿了好大一片,显然是仓促之间,虽然成功收回老鸟,却也将老鸟吓得窜了稀
我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裤裆处,直到地上有个东西向博远扬弹去时,才发现那是一只黑乎乎的手,博远扬大喝一声:“来得好。”
倏地将右腿高抬,狠狠砸下,将那只手踩在了脚底,他揪揪湿乎乎的裤子,脸色难看到无以复加,却也是先看我一眼,见我已经发现他的糗事,便不再遮掩,脚尖用力,将脚下那只黝黑的手,碾得变了形。
爷爷再一次飞扑而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博远扬说,刚刚我们看到的黑色腐肉其实是一只手,童子尿一浇便活了,想要抓他博大爷的小脑袋,万幸是他躲了过去,否则博爷以后就成博公公了。
那手被脚尖碾着,五根指头仍在地面抠出许多痕迹,爷爷趴在地上朝那手腕断茬处瞄了一眼,惊奇着说,这只手掌居然没有骨头,软乎乎的团在一起,怪不得刚刚没能看出它是个什么形状。
爷爷握紧长矛,示意博远扬将脚挪开,两人配合极为默契,一个刚刚抬脚,长矛便擦着鞋边扎在了黑色手掌上。
刹那间,极为凄厉的悲啼响起,赫然便是那手掌发出的,就好像将一万只生命力旺盛的毒虫同时投入火中,那无数望而生怖的口器共同颤动所能发出的声音,而事实证明我的感觉并没有错,长矛尖上的断掌拼命挣扎,我看到爷爷握矛的手背上青筋突起,脸色也憋得酱紫,显然是快要压不住了。
危难之间,爷爷猛地将长矛举过头顶,我心里忍不住为他点个赞,断掌力气再大,没有着力之处总无法挣脱了吧?
而事实上,爷爷举着长矛的双臂在颤抖,矛身左摇右摆,突然,那手腕处倾下了黑色洪流,是无数芝麻大小的虫子流了出来,劈头盖脸的浇在爷爷头上,而那些落到地上的,仿佛一片黑色液体,飞快向大殿之中的几十个陶土罐流去。
矛尖上的手已经迅速干瘪,很快便化为黑灰飘散,我向扑过去问问爷爷有没有被虫子咬到,他却猛地伸手阻住,随后右手掐剑指,左手握着手腕,全身用力,只剩半截舌头的嘴巴飞快张合,吐出一个又一个含糊不清的音节,也就是一两分钟的功夫,期间我们听到了陶土罐接连炸裂的声音,却谁也没有兴趣多管,只是满带担忧的盯着爷爷。
接连几声布料被撕碎的响动,爷爷的上衣化作片片飞舞的蝴蝶炸开,那被裹着的干瘪身子上道道伤疤,而更为惊骇的是,他上半身纹满了拇指大小的青色小字,而随着他的用力,那些小字好像活了似的,一股子青色正向他的脸部蔓延,我正欲发问,博远扬便让我不要担心,他说以爷爷的道行做不到尸解成仙,为了活命,寻来一具高僧遗留的金身,将自己练成半人半尸的怪物,那些青色小字其实是药汁和金蛇血刺得一篇经文。
博远扬说,最开始是满身红字,几年下来已经褪成青色,什么时候变成黑的,就是爷爷入土的时候,而他最近参的闭口禅,也是为了能多活几年。
我说,既然爷爷换了一具高僧遗体,为什么依然没有舌头?
博远扬告诉我,并不是换,而是融为一体,留皮换骨的高深道术,跟我是说不明白的,只要记住那张脸是我爷爷就好。
一番施为过后,爷爷的脸色又变成蜡黄,只是身上的青色小字显然黯淡许多,我赶忙脱掉外衣给他披上,正要说话,便听到一阵唰唰声。
太熟悉不过了,大片虫子走路的声音,我现在一听到就感觉头皮发麻。
是从大殿之外传来的,显然那溶洞之中,数不清的毒物正在飞速赶来,而大殿之内也异动频生,那些陶土罐碎裂之后,一片渣子之中,居然蠕动出了许多黑色软肉,正以各自的方式向石椅上的骷髅架子赶去,其中最可怕的无疑是那一张苍老到每一根皱纹就连熨斗都无法熨平的脸皮,挂着几缕白发,两颗眼珠子嵌在上面。
博远扬喃喃自语:“天呐,该不会是要回到骨架子上吧?”
爷爷却一锤定音道:“我懂了,那一定是匈奴人的贵族,他肯定是利用祭天金人进行某种仪式,唯恐岁月耗尽,等不到成功的那一天,便将自己的血肉封存起来,每过三十年让那些匈奴亡魂将他唤醒,看看仪式进行到何种地步,跟着他,跟着他一定能找到祭天金人。”
博远扬却垮着脸说:“不用跟,他醒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咱们算账。”
爷爷没接他的话茬,而是像个老流氓那般蹑手蹑脚的溜过去,将长矛塞回到骨架子手中,随后溜回到我们身边,让博远扬找个地方藏起来,便拖着我向大殿最深处跑去,就藏在一根柱子后面。
我问他,这不是掩耳盗铃么?人家也不是瞎子呀。
爷爷却说,他未必知道有人溜了进来,如果他真是两千年前的老不死,苟延残喘的到现在,不单单要保证血肉不腐,还要让自己的灵识也沉睡。
我说啥叫灵识?
爷爷解释,道士将一个人分为精气神,和尚却是肉身与灵识,灵识与灵魂差不多,但要确切来说,就是灵魂的脑浆,意识,很不好解释,知道有这么个玩意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