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双眼紧盯着老头的手,我发现他的皮肤虽然苍白,但似乎覆盖着什么东西,在月光的反射下闪闪发光。
他的动作极其熟练,灌入药粉之后,手中的尖耳杀猪刀不停在便衣尸体上旋转,刀刃闪烁着银光,映的我眼睛生疼。大概过了半分钟,他放下刀子,缓缓转过身走向柜台。
而在他身后的八仙桌上,便衣尸体的小腹倏尔分开,五脏六腑连带着血肉好像瀑布般流了出来。它们顺着八仙桌流到地板上的积水中,瞬间血红遍地,我注意到血水向着柜台的方向涌动起来。
老头掀起一块木板,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大洞。
与此同时,一双手伸了出来,扒在洞口边缘。这双手又扁又大,五指之间又快薄薄的肉,很像是鸭子的蹼,渐渐的手伸了出来,我瞬间明白老头的手为何发亮,因为上面布满了鱼鳞。
十秒钟后,洞里的怪物终于爬了上来,它美滋滋啃着一个鲜血淋漓的心脏,蓝红相间的头部,长须独角,正是一个可怕的水鬼。
这还没完,紧接着更多的水鬼一只接一只冒了出来,我心里暗叫一声糟糕,这不就是我和丘玄奇这对难兄难弟在潍水湖里遇到的那群水鬼嘛。
仔细梳理下思路,按照丘玄奇的说法,这些水鬼都是路过的,而且它们离开的方向正是这边。再加上大柳树村一向有鬼村之称,以及杨勇送我这一路上那些惊悚的水鬼,我不禁大胆猜测,莫非这里才是水鬼的栖息之地。
这个老头,难道就是水鬼王。
渐渐屋子里的水鬼越老越多,粗略看上去有十多个,它们手里都有着一个来自于便衣尸体身上的器官,或是心脏,或是肺部,或是肝胆,一个个吃的滋滋有味。
吃完之后,它们坐着奇怪的动作,似乎在推选什么,过了一会儿,一个身穿褐色破衣服的老水鬼走了出来。它站在尸体旁边一动不动,而怪老头则是摇动着双手,虽然他没有出声,但是嘴巴不停张合着好像说着什么。
“他麻的,这群人搞什么鬼,好吧,它们本来就是鬼。”
我在心里暗骂道,这些水鬼连句话都不说,窗外又是深夜阴森,这让我处于一种极度压抑的恐怖氛围中。现在铁钩勾断鱼线的计划破灭了,我得另想办法,我如此希望来一个人,哪怕是罗楚生。
我不知出现了幻觉还是咋的。
耳边竟然出现了一阵咳嗽声。
“谁,谁在装神弄鬼,快给我出来,老子要吓死了。”虽然这声咳嗽极其诡异,但好歹是人,所以在我耳中如同天籁之音。可是很快我就知道错了,因为说话的根本不是人。
眼前的便衣一挺脖子站了起来。
他……他诈尸了。
我有些呆滞,赶紧问他是人是鬼,说话的是他吗?按照我心中的小算盘,便衣怎么说也是警察一员,即使变成了鬼魂,也该有一颗护国安民的心。
便衣点点头,歪着脖子告诉我他是鬼,而且是水鬼。
我注意到桌子旁边的水鬼困顿的瘫倒在地,浑身抽搐着,有两个水鬼将它架起,三个鬼一同跳入柜台旁边的洞口不见了踪影。我还没有回过神来,便衣尸体再次开口了,他告诉我要询问我一些事情,要我从实回答。
无语,我有满肚子疑问,你丫反要问我问题?
便衣点点头:“我们老大向来慈悲为怀,每日只杀一人,但你今天要被我们碎尸万段,因为你是道士,我们老大最恨的就是道士。”
我的天,我不是道士,你们有什么仇什么怨找丘玄奇呐。
我拼命摇了摇头:“别逗我了,我真不是道士,而且慈悲的人怎么可能杀人。咱们还得保护潍宁人民安全呢,你说是吧,警察小帅哥。”
便衣摇了摇头,我的话完全没有唤醒他的责任心:“我们虽然是鬼,却不以鬼欺人,实话告诉你,我并不是你口中的便衣警察,七十三年前我们排被日本鬼子用毒气杀死在白浪河畔,自从那时起,我便成为了一个水鬼。你所说的警察,即将成为新的水鬼,我们只有吸取新的灵魂,才能转世投胎。”
我愣在原地,怪不得不少水鬼穿着灰褐色的衣服,原来都是在抗日战争中牺牲的八路军战士。丘玄奇说过,水鬼都是极怨之鬼,受困于水中不得超生,除非借助他人的灵魂。也就是说这位老战士的灵魂跟便衣警察发生了交换,老战士即将转世投胎,便衣却成为了新的水鬼。
我点点头,内心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老前辈,你们为祖国做出了巨大牺牲,为你而死,我倒也无妨,只是我真的还有要紧的事做。虽说这件事凶多吉少,但我想就算我死了,也会死在附近,到时候我的灵魂你们再拿去也不迟。”
老战士亦是点点头,他告诉我如果不是天道有常,他也不愿祸害人民。这件事他会跟老大商量商量,将我的意思转达给它。老战士转过身去,跟黑衣老头比划着什么,我有些紧张。这个黑衣老头跟翟老头很像,也是哑巴,也是苍白的面孔,也是死气沉沉,但它不会帮我,只会要了我的命。
而且它们五官差别很大,显然不是同一个人。
不过让我有些好奇的是,黑衣老头究竟是人是鬼,是鬼的话身体并没有成为水鬼的形态,可是人的话更说不通了,不但成为水鬼的老大,而且出现在潍水湖底。
就在我思索的时候,老战士咳嗽了一声,他的面色僵硬看不出什么变化,但整个人的声音有些低沉。他告诉我老大发话了,他们不会索取我的身体。
我松了口气,这样说我得救了。
不过接下来老战士的话让我血压直上一百八,他告诉我,老大很生气,他决定将我封印在水中永世不得超生。因为我不但是一名可恶的道士,而且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我他妹的真是委屈,首先我不是道士,我只是好心给老头点符箓防身,至于破坏这里的宁静,这明明是罗楚生这丫搞的鬼,如果不是罗楚生,打死我都不会来这恐怖的地方,除非我脑子坏了。
我想解释什么,可是一只粘稠的手从我脑后弹出捂住了嘴巴,我的解释全数变成了呜咽声。水鬼们一拥而上,将我抬了起来,它们布满鳞片的手掌撕扯着我的衣服,抓扯着我的肌肤,我看见老战士回过头去,不忍卒睹。
我想起了东瀛动作片里被群起而攻之的女主角。
我拼命想着逃生的方法,可是很可惜,现在我的身体无法动弹,嘴巴无法说话,我就像是个植物人,或许说是案板上的鱼肉,此刻任人宰割。
我的衣服撕成了布条,我亲眼看到了右臂上一大块皮肤被水鬼用爪子硬生生撕了下来,剧烈的疼痛感让我大声惨叫,只是难以发出声响。
我的衬衫完全成了摆设,一个水鬼啊呜一声,面色贪婪的啃向了我的心脏。我看见八仙桌翻倒在地,美味的饭菜洒在地上,换做平时,作为一名吃货,我一定会为浪费的美味悲伤。但我已经没有心情悲伤,因为很快我也会变成食物。
我不懂永世不得超生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孙猴子在五指山下的五百年并不好过。
等等。
我皱了皱眉头,因为我发现打算吃我心脏的水鬼此刻倒在地上,八仙桌也是它撞翻的。而且周围的水鬼正如潮水般缓缓向四围退去,我好奇的抬起头来,正迎上黑衣老头那张苍白的脸。
他猛地一扯,黑衣大开,露出瘦弱的身躯,在他心脏位置,一个奇怪的标志颇为吸人眼球。这个标志好像一个人脸,而且沾满了鲜血,可他忽然露出这玩意是为了什么。
我忽然想到,这丫一定是要施法了,我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心底顿时凉了半截,我的心脏处亦是多了一个相同的血色人脸。我发誓这张人脸绝不是天生的,也就是说,我已经中咒了,或许用不了多久,我就彻底跟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水鬼们纷纷后退,自觉的围成了一个圈子,他们的表情有些漠然,该死,他们原本就没有表情。科学表明,当一个人绝望的时候,就会胡思乱想,我甚至在想这个水鬼王真是扫兴,早不来晚不来,非得等人家水鬼们扒到一半才用咒。
与此同时,一直背对着我的老战士朝我走来。
我笑笑,这老战士其实人不错,可能是给我送行的吧。
他咳嗽了一声说道:“年轻人,因为现在只有我依附在人身具有说话的能力,所以暂时成为我们老大跟你交流的媒介,他要我问你,你身上的人面是怎么来的。”
我一愣,皱皱眉头不解的问道:“你说的我有些不懂,这个人面不是你们老大下得咒吗?”
老战士回过头来跟黑衣老头比划了比划,黑衣老头猛的一跺地板,水鬼们排着队自觉地进入柜台旁边的窟窿,整个小餐馆瞬间只剩下了我们三个。
万籁此俱寂,氛围瞬间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