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叫做“人逢喜事精神爽,闷来愁肠瞌睡多”,公婆和小姑在她屋里劝慰一番都走了后,莲莲竟然趴在床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好像看到自己的床前有个人影,她睁眼一看果然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女人。她吃惊的问她是谁,咋站在她的屋里。那个女人竟然未开口先垂泪,心里正凄苦的她马上对头产生了同情,就亲切的问她:“这位大姐,你是谁呀,我不认识你,你咋在我屋里呀,是不是找玉杰的,可是他已经走了。”
那个陌生女人摇摇头,她又问:“那你找谁呀,我不认识你呀。”
那个女人并不回答摇摇头说:“你当然不认识我,我是从遥远的内蒙古来的,我苦熬了这么多年,终于来到这个家了。”说着她眼泪还一个劲的流,忽然开口长啸:“我苦啊,我冤啊!”
莲莲一听肚子苦水涌上来了,她立刻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说:“你苦我比你更苦,你冤我比你更冤。我才结婚三天,我的男人不知咋的就对我一会冷一会热的,今个还狠心的丢下我就走了,其实他回部队的时间还有两天,他是嫌弃我才赌气走的,可是我不知道我到底咋得罪他了,我实在想不起来呀……”
那个陌生女人对她的哭诉竟然毫不动容,只是摇着头说:“委屈你了,暂时委屈你了,可你不知道我的苦有多大我的冤有多深,你要是知道了就不会说你的苦比你大,你的冤比你深了。”
莲莲就问她到底有啥苦有啥冤,她悲戚的说:“我被我爱的人给杀了。”
莲莲吓了一跳,惊问:“那,那你这不还活着吗?”
那个女人惨然一笑说:“这是我的魂,我是来报复他的,我等了好多年,终于来到他家了,我一定要报复他,不过,就只能暂时委屈你了。”说罢她离了床几步,对着她深深的鞠了一个躬,然后就忽的没影了。她急的大叫着问“你要报复谁呀”但是她已经不见了,她想起来去撵她,但是两腿就是动不了,她一发狠就醒了,原来是一个梦,她缩在被子里心突突的跳着,这个梦醒来令她出了一身的汗。
梦里那个好看女人的影子异常清晰的刻在她脑子里,她不由的仔细的扫视屋里,想看看她走了没有,想起她说她是个鬼魂,她身上的寒毛马上竖起来了。她腾一下子从床上翻起来,跑到了屋子外面。
院子里静悄悄的,天已近黄昏了,她刚才出了一身汗,一到外面被冷风一吹就打了一个哆嗦,这时被从屋里出来的婆婆看见了就说:“你穿厚点呀,这天一下凉儿冷的很。”
她见到婆婆心里的恐惧马上消失了,几步窜到她跟前轻轻的叫了声娘,婆婆心里很是味儿的笑笑哎了一声,就说:“该烧汤了,喝啥汤啊想?”
她木木的一笑说:“啥都中。”
她没看见小姑就问:“妹妹哪去了?”
婆婆嘟囔说:“她这个疯妮子,哪在家一会啊,不知又跑哪去了,不管她。”
婆媳俩说着就走到了厨房里开始做饭,莲莲想起刚才的梦又哆嗦了一下不好意思的说:“娘,我刚才睡着了做了一个梦,呵呵。”
“梦?梦见啥了?”婆婆满不在意的问。
“我梦见一个不认识的女人站在我床边,我问她是谁,她不说,她只说她苦她冤,还说她被人杀死了,她要来报复他,我就问她死了咋还能来报复呀,她说她是个鬼魂。哎呀,我吓死了,正要问她报复谁,她就说要委屈我些时日,然后就没影了。哎呀,跟真的似的,吓死我了,咱家没有得罪过哪个女人吧?”
“哈哈哈哈。”婆婆的公鸭嗓子骤然爆发了,倒又把莲莲吓了一跳。她张着大嘴呲着黄牙笑完了后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你还相信梦啊,你还相信梦啊——”
那么诡异的梦被婆婆这么哈哈一笑,她也觉出自己可笑了,梦不就是胡扯八道啊,还当真啊,就自嘲的笑笑说:“就是,我还当真了呀,我是被梦吓怕了,胡说八道起来。”
“啥呀,啥吓怕了?”明恩从外面走来了微笑着顺口接上问。
她慌忙讪讪的笑着搪塞:“没事没事,做了一个梦,跟娘说着玩儿哩。”
儿媳妇跟婆婆的私房话做公公的本来就不能乱问,这说到做梦,他就更不该掺言了
一家人围坐在厨房里的桌子上吃饭的时候,明恩对闺女说:“你来后就跟你嫂子睡吧,俩人说说话。”
玉娜连连摇着筷子说:“不行不行,今个不行,我有个同学一会就来找我,我得去她家,今晚也不知道啥时候回来,这么冷的天,不能叫嫂子再给我开门吧。”
明恩脸一板说:“不能去,好好在家跟嫂子作伴,瞎胡跑啥。”
玉娜一跺脚说:“俺真有事,你不懂。”
莲莲忙说:“去吧去吧,妹妹有事叫她去吧,自己的家,我又不怕,你别操心我爸,我没事。”
明恩心里一热,呵呵笑笑说:“不怕就好不怕就好。喝罢汤看会电视再睡,冬天夜长,睡不着。”
莲莲一听又心酸起来:可不是吗,长夜漫漫啊!
夜里,她独自一人蜷缩在冷清的新房里,除了悲悲切切的想,就是想一阵哭一阵。看着空荡荡的新房,却不见她的新郎,她真是想他想的又恨又痒,她忽的从床上下来拉开抽屉拿出了一本相册,里面全是玉杰当兵期间在信里寄给他的照片。
照片里他全是一声军装,有他自己的单身照,也有跟战友的合影照,合影更多就是那个张的圆滚滚站在他面前如个小丑一般的胖子,她不明白玉杰这般英姿咋会跟这么丑的人照这么多的相片,相互映衬的玉杰更高大帅气了,他更低矮窝囊了,简直是个哈哈镜的造型。更有意思的一张是俩人便装的照片:玉杰坐在黄包车上,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带着礼貌,一副大上海的新派阔少爷模样。而他却穿着对襟短衫,阔腿裤子,脚上穿着老头鞋,弯腰拉着车把,真是一副骆驼祥子的下等苦工模样模样,莲莲第一次看到就被逗得笑起来没完,后来看一次笑一次,又笑心里又甜:自己的男人长得真好。
玉杰回来却指着那个胖子说他叫李力,是他最好的兄弟,他家是河南人,跟咱们不远,也就几十里地,他人很好,别开长相磕碜,脑子可好使了,多才多艺。他还说这回要不是他不该休假,他结婚他是一定来的。
她看了一遍看了无数遍的相片,看到眼花,一揉眼才发觉眼里的“花儿”都是泪。她抬起头来看着白白的墙壁,心里更空落失落了。她只得又缩进被子里来回忆她跟他这几天的厮磨。
她费尽了脑干回忆起来的还只有白天跟他在一起的情景,新婚之夜跟第二夜的还是空白,好像照相的时候根本没被镜头对准,所以在脑子里的映像上是空的。她种失忆的感觉跟他不明白玉杰突然嫌弃她的感觉一样痛苦……不想了不想了,她用被子缠紧了头。
“呜呜——”她忽然听到了一声压抑着但还是发出时来的沉重啜泣声,她猛地把被子一掀,拉开灯绳就从被子里仰起头在屋子里四处看,屋子里当然空无一人。她就奇怪自己是听错了,打开窗户听听,外面也无动静,除了远处传出一阵狗叫和偶尔的鸡鸣声,是夜里特有的寂静。
她就认定是自己的耳朵耳鸣了,就又拉灭灯绳蒙上被子睡了,但是她心里杂草丛生的,怎会睡得着呢,瞪着眼睛自然睡不着,闭上眼睛心里的痛苦更强烈,思绪更纷乱,她干脆坐起来穿上衣裳打开电视看了起来。只看到电视里一片雪花她才不得不关上电视重新回到床上。但是一看空空的大床,心又沉得要坠到地下去,她真恨不得自己也陷进地下去,一了百了……
屋里很冷,但是她却浑身燥热,脸烫得发烧,她心急火燎般难受的索性开开了屋门,披闪着头发敞着棉袄立在门口,让外面夜里的寒风直直的吹到她身上,那刺骨的寒风毫不客气打到她脸上,穿透她的衣裳侵袭到她的肌肤里,但是她的心是木的,所以浑身没有感觉。也不知她就这么立在风口里站了多久,她的内急提醒了她,她的知觉才恢复了。她马上被自己吓了一跳:这深更半夜,自己这么个样子,被公婆看见了不吓死才怪——她马上搂紧棉袄缩着脖子拖着冻僵的两腿去厕所了。
从厕所回来她无意见往公婆的窗户门口一看,浑身的血都凝固了:公婆屋里的窗户上有一个黑影。
“谁呀——”她哆嗦着脱口而出,那个黑影一眨眼就没了,倒是院子里的狗和邻居家的狗被聒醒了,都叫起来。她揉揉眼,分明窗户上无影无踪的,她马上觉出是自己看花眼了,院子里本来就只有镰刀般的下玄月浅浅的潜在西天上,根本没有月亮的光亮,只是把地下映出一点朦朦胧胧的蓝色,不至于是伸手不见五指,这黑夜里一棵树枝一根木棍都会是一个黑影啊,她咋这么神经质啊,瞎喊乱叫的。她这样想着就赶紧捂着嘴跑进屋里了。
当她关上门的一刻,瞬间一个黑影倏忽闪进了屋里,她心里一悸,随瞪大眼睛看屋里。新房子墙壁和房顶都是洁白的,屋里的灯泡又是四十瓦的,照的屋里很是明亮,一个东西藏进屋里是很难的,况且她看到的只是一个影子,没有东西窜进来呀?她又把门开开一个缝朝外面看看,想也许是外面刚才闪过一个猫或者狗屋里的灯光映下的影子。
尽管她这样安慰自己,但关上门坐到这个空荡荡的屋子里心里越想便发毛起来,就不敢再想了,想猫一样窜进床上蒙上了被子,浑身冰凉的蜷缩进被窝里哆嗦个没完,外面鸡架上的鸡叫第二遍了他,她的眼皮才合上了。
“莲莲,莲莲——”她一回身,看到白天那个好看的女人又站在她身后了,她这时微笑的看着她,她惊问:“还是你?”
她点了点头,一副抱歉的样子说 :“别怕,是我,我是来找我的仇人的,我不会伤害你的,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不该令你受这个委屈,但是我要你知道,我只是这样,我报了仇就会走的,那时候你就可以跟你的爱人团聚了,对不起,对不起。”说完她又一下子消失了。
莲莲听不明白她的话,一急又醒了,醒过来刚好鸡叫三遍,天就要亮了,她揣着那个莫名的梦发着楞。
“她是谁,我咋连着梦到了她两回,她说的啥报仇,找这个家里谁报仇呢,还说委屈我了,还向我道歉……”她捧起了头,她是个单纯的人,忽然这么多曲里拐弯的事涌到她脑子里,发生到她身上,她真是要给缠懵了,她索性不再想了。
“嫂子,嫂子。”她吓得猛地一耸肩膀,这才回过神来听出是小姑的声音在门外叫她,她一睁眼看到从窗帘缝里照射到屋里的阳光已经刺眼了,她一骨碌起来飞快的穿衣裳,紧张的开开门就看到玉娜已经梳洗好了站在门口朝她笑,院子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原来婆婆已经做好饭了。
她羞愧的抓着头发跟小姑嘀咕:“我前半夜没睡着,这后半夜一迷糊做了个梦,梦醒了一下琢磨就又迷糊过去了,就到这会儿了,真没规矩,嘿,真丢人。”
玉娜大大咧咧一笑说:“没事,咱家没规矩,谁愿意啥时候起就啥时候起,嫂子困,就多睡会,反正地里又没活儿,起来干啥,我也是才起来,要不是爹叫我我还得睡。”
明恩在厨房门口用热毛巾擦脸,听了闺女的话边擦脸边笑着说:“明个你睡到天黑我都不管你,今个可不得把你叫醒,你得陪你嫂子回娘家去,吃了饭跟嫂子早点走。”
是啊,今个是自己回娘家的日子,自己还睡过头了,她的脸又红了。
吃过饭,邻居一个堂哥就来了,他是公公找来的开车的,他有一辆新三轮车。莲莲觉得公公真是的,还用找人开车啊,自己和妹妹一人骑一辆自行车就是了,还麻烦人家干嘛呢。这样想着,看见公公和婆婆还有小姑一起往公婆屋里去了,然后轮流着从屋里往三轮车上搬。有成箱的酒,成条的烟,还有一点扇子猪肉,还有各种糕点,糖果,她都被惊呆了。
心里想着家里那三个小子见了这么都吃的该多高兴啊,从来为了省钱都是吸劣质黑烟喝廉价的地瓜干酒的爹看到这好烟好酒该多乐呵啊,能叫家人这么高兴她心里的阴霾暂时也被驱除一些。看到婆婆又从屋里提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大提包,里面的香蕉露在外面,就真心诚意走上去拉住说:“娘,别拿那么多东西了,又吃不了,留着吧。”
被小姑一把夺过拿到了车上,嘴里说:“嫂子,这都是咱爸准备好了的,都有数的。”
她算是见识了公公的本事了,新女婿没来,不但这个三天回门没有丢丑,想她害怕的那样令她在娘家街坊四邻抬不起头来,反而令她的头抬得更高了——那个堂哥原来是个八面玲珑巧舌如簧的家伙——怪不得公公派他来,原来一切尽在他掌控。他一进村就开始一手开车一手给村里的老少爷们让烟,那么好的烟一直让到她的家门口,令村里的老少爷们都喜得咧着嘴看她跟她问话,到了家门口他
让玉娜往下拿东西(其实莲莲家的人怎会叫她自己拿东西呢,莲莲的三个弟弟虽然都涌到了姐姐的身边,但是家里等候着的客人都争着帮忙往家提东西,这么体面的事,谁不热衷干呐),他又挨个给人让烟,让完了烟又掏出糖给妇女还孩子让,全场的人都乐得张着嘴。
还没等到大伙问玉杰怎么没来,他就开“抱怨”起国家来了 :“哎呀,你看看这事气人不气人,我兄弟本来是给了七天婚假,可是这还不到七天呢部队又来电报叫他速回,说是国家有一个秘密任务,要交给他来办,我兄弟这才结婚不舍得走哇,就给部队里的团长打电话,问能不能派别人去,他实在走不开。谁知那边团长一听就火了,大声的批评他思想腐败,说他为了小家竟然不顾大家了,这么大的事,事关国家命运的机密事件,哪能少了他胡乱换人呐,没法,俺兄弟就只有含泪离家了,哎呀,自古道,官差不自由,谁叫俺兄弟那么能呢,能的这国家离了他都不中,这不,今个这么个大喜的日子,他就来不了,我只得代俺兄弟问候大爷和各位老人家了……”
莲莲的爹早已听得眼泪盈眶了,光知道女婿是个很体面的军人,还不知道女婿是个国家离不了的能人,他能不激动吗,就连莲莲的仨弟弟也都为姐夫骄傲的不得了,个个仰着头听这个大哥讲姐夫,眼睛里尽是仰慕。当然周围的人都瞪着眼咧着嘴赞叹,莲莲和玉娜直想笑,但莲莲的脸上有光了,她低含着泪放心了 。有泪还是自己满满咽吧,有伤还是自己满满舔吧,这会该笑,她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