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恩把儿媳关在了外面,心还砰砰砰的跳的敲锣般震着他的耳朵,他忽然低头在自己手背上狠狠的咬了一口,一阵木木的钝痛令他混沌的头脑提醒自己他的手疼,他不是在做梦。那这是真的,是真的……乱麻搅着的心,他痛苦了一夜。
天一亮,他不敢起床了,他跟媳妇说:“我昨个没盖好冻着了,头沉,喉咙疼,不想起,吃饭别叫我了。”
他虽然不是冻着了,但他确实是头沉,喉咙疼。
玉杰娘就当真了,跟他嘟囔一声说:“那就起来去峰子媳妇那拿点药吃去。”
他嘟囔一声“等会去”就翻身又睡了。经管他一夜未眠,尽管他眼红的像兔子,头胀的像石头蛋子,只想好好睡一觉,但是还是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儿媳妇昨晚的样子……终于他忍不住,掀开被子起来了,他要看看儿媳妇今个会咋着?
他刚要跨出门正好碰见儿媳妇端着一碗鸡蛋水要跨进屋门,他心里一紧,惊恐的看着她。她看见他起来了就轻轻“呀”了一声问:“爹,你咋又起来了,俺娘不是说你头沉想多睡一会啊?”
他绷着脸仔细的瞅了她一眼冷冷的问:“你来干啥呀?”
莲莲不解的看了公公一眼怯怯的说:“我来给你送鸡蛋水呀,娘说你喉咙疼,先喝碗用白糖冲的鸡蛋水去去火歇一会再去拿药吧。”
他暗中审查着她,手不接她双手端着的碗,公公不接,她端着不知该咋办,就瞪着水灵灵的眼睛愣愣的看着他。
他灵机一动试探的说:“你昨个睡的也不早,你喝了去去火吧。”
莲莲露出疑惑的神色嗫嚅着说:“爹,你说啥呀,我没有熬夜的习惯的,只要夜里没活干,我总是喝吧汤就睡的,昨个也是——”
他看看莲莲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和那单纯的表情确定儿媳妇没说谎,可是,昨晚难道她是……
他接下碗对她缓和了口气说:“我喝了,你去忙吧。”
她松了一口气转身进厨房了。
明恩吃罢饭就来到昙花的诊所了。昙花还没有送孩子回来,门还锁着,他就蹲在门口等着她。
“呀,叔,这么早啊,咋了,哪不得劲了?”昙花骑着摩托车英姿飒爽的跨下腿问他。
等她把摩托车支好开开门,他呵呵笑着跟着进去佯装无意的说:“没啥事,就是昨晚上没睡好,头疼,我来看看是不是想感冒啊。”
这间小屋虽是个小诊所,张峰还是给她装修的很像样:干净的地板砖,洁白的墙壁,洁白的天花板,屋子里冬天还烧着炭炉子,头顶上还吊着一只三个翅子的电风扇,平时村里人没病也来玩儿,冬天蹭炉子,夏天蹭风扇,比自己家里舒服多了。不过此时还太早,还没闲人来。
昙花看看他的脸和眼睛说:“不像,你量个体温吧。”说着拿出体温表甩着递给他。
他量体温,昙花就跟他说着玩儿:“看俺玉杰兄弟多出息,请几天假部队就离了他不行了,三天又把他给薅走了,等着吧,明个非给你当个将军不可,真事将门出虎子子啊!只是苦了俺那个长得一朵花的兄弟媳妇,不知她心里有没有悔教夫婿觅封侯啊,哈哈哈。”
明恩一听心里如又被乱麻勒了一下,他马上干笑两声摆摆手说:“啥将门出虎子啊,酱缸里趴蝇子还差不多,唉不提他不提他,随便他混吧,混个啥样是啥样,咱管不了啊,如今不比从前了,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喽,都反过来了。”
最后一句话触动了昙花的心事,心直口快的她随口接上:“可不是,别说你家大的了,俺家那十来岁的小妮子都不服我管了,不知这几天咋的,忽然神神叨叨的说起了她的亲妈,还说她的亲妈每天晚上来给她托梦——”
明恩没接她的话呵呵干笑了两声。昙花马上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俗话说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自己一个后娘,不该随便说孩子的,就也干笑两声不再提了。
“叔,不烧,没事,估计是没休息好,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就好了。”她看看温度表跟明恩说。
明恩把身子又往椅子上靠了靠,打着哈哈说:“我说侄媳妇,我这几天颈椎也有些疼,你不是扎针扎的赛华佗的好吗,给老叔扎扎吧。”
昙花的脸一下子白了,她装作找东西,边乱翻边急急的说:“不中不中,那都是以前的事儿了,啥扎的好啊,就是跟着爹学了几个穴位,一知充十用罢了,瞎给人扎,后来年龄大了知道轻重了,怕给人扎出病来就不扎了。”
明恩就又打个哈哈说:“呀,那可惜了。”
昙花擦着汗说:可惜啥呀,本来就没学会。”
“啊,侄媳妇,你到底是学医的,我问你一个问题哈。”
昙花见他改变了话题很高兴,就恳切的说:“啥事啊叔,你问。”
“啊,你说人这个夜里发癔症天明了是不是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啊?”
“啊,发癔症?嗯,也叫梦游,人在梦游的时候确实是一点也不知道的,咋了,谁发癔症了?”昙花对进来的一个人点点头。
“啊哈,没有,你婶子昨晚发癔症了,胡说八道的,我咋叫都不醒,天明了我一问她她说她不知道,我就问问你这符不符合医学解释,哈哈。”他不着痕迹的撒谎。
“叔,这是很普遍的一种医学症状,一般孩子爱得,成人也有,这也不算啥大病,没事,你没听人说过一个人爱梦游吗,他地里的活几乎都是夜里干,白天睡觉,就有个人奇怪,问他为啥不在白天干活夜里睡觉,他听来奇怪的问‘我啥时候夜里干过活,我地里的活都是夜里被别人偷着干完了。’哈哈,你看多可笑啊。”
“哈哈,那这个人这癔症发的可够沉的。”明恩眉开眼笑的说。
“没事,儿媳妇很可能那是发癔症。”他长吁了一口气安慰自己。
整整一天,他都暗中观察莲莲,发现她确实是那个沉沉稳稳安安静静的好闺女,神情,表现无一点异样,跟昨晚那个孟浪妖娆的勾引他的狐狸精劲儿绝无一点相象,他更加确认她就是换上了梦游症了。这样一想,心里就轻松多了。
到了晚上,一家三口喝汤时,明恩故意说:“哈哈,我今个去峰子媳妇的药铺里拿药,听峰子媳妇说一个人夜里睡觉发癔症能把地里的活都干了,白天竟然一点也不知道,还说地里的活是人家谁偷着给他干了,你说可笑不,呵呵。”
老太太一听稀罕的不行,放开粗嗓子嘻嘻哈哈的笑起来,莲莲也觉好笑,就也格格笑了几声,明恩看看她说:“莲莲没听说过谁发癔症啊?”
莲莲浅浅的吮着筷子头想了想说:“我也听说过发癔症,都说发癔症的人很怪,比如平日很胆小的人见了老鼠都害怕,可发起癔症来就很大胆,长虫都敢抓,而且还说话,唱戏啥的。”她忽然低头一笑说:“俺爹说我小时候夜里也爱发癔症。”
“啊,你真爱夜里发癔症啊,快说说咋发的?”明恩瞪大了眼睛催她快说。
老太太都觉出老头的反应太大了,撅着嘴看了他一眼。
莲莲正在回忆爹给她讲的小时候咋发癔症的趣事,所以根本没注意到公公的眼神,就笑着说:“俺爹说我小时候就胆小,不爱说话,一天也不见我说几句话,可是一天夜里他听到我的床边有说话声,他起来一看,我自己坐在床头对着空墙叽里咕噜的说话,爹以为我醒着,就问我说啥呢,我就又跟他说了一大堆话,爹说我长那么大都没那一会说的话多,后来听出我的话说的没边没沿的才觉出我是发癔症了,呵呵呵。”莲莲害羞的低下了头。
“啊哈哈哈。”明恩高声大笑起来。
夜里老两口又一人一头坐着暖被窝,老婆子看看老头嘟囔:“我说你个老头子可真没规矩,跟媳妇说话也没个高低计较的,看媳妇一说夜里发癔症你急急的,当老公公能样吗,亏着咱莲莲老实孩子不挑理。”
明恩看一眼憨憨的媳妇逗她说:“呀嗨,这一看你还是个大清亮人哩,我这支书来后你当好了,哈哈。”
她白他一眼但对他的话很中意的嘿嘿笑起来。
“好了,睡了,今晚我可得好好睡一觉。”他打着哈欠钻进了被窝。
“邦邦邦,邦邦邦。”他又被一阵轻轻的敲他窗玻璃的声音惊醒了,他脑子里一闪念:难道又是莲莲发癔症?
他赶紧披衣下床,一打开门果然莲莲又一脸媚笑的站在他面前,还不及他喊醒她,她就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 边使劲亲他边梦呓般的说着:“想死我了,想死我了……”
明恩吓得死命的往外推搡她,没想到她的胳膊不但像蛇一样把人越缠越紧,还像蛇一样咬着人死不松口,他驶出浑身的劲也没能把她的手掰开,他急了,趴到她胳膊上咬了一口,她“啊”的尖叫一声放手了,他趁势在她脸上扇了一巴掌,希望这巴掌能把她打醒。
可是谁想她不但没醒,还捂着脸可怜兮兮的说:“你,你真是太狠心了,我对你一片真心,你却对我如此狠心,算了,既然你不要我,我活着也没有啥意思了,我就死在你跟前好了,反正我活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说着她就作势把头直直的伸着往砖墙上撞,他怕真出了人命,就慌忙去拉她,这一拉她又顺势抱住了他,把身子拧的弯弯曲曲的往他怀里钻,他正觉深陷虎口难以自拔时,忽然她在他怀里一阵痉挛,然后身子一抽,缩成个球就朝屋里滚去,一瞬间的事,她就没影了,他看着儿媳妇关的好好的门惊得目瞪口呆。
“咯哒——咯哒——”忽然院子西墙出鸡网子里传来母鸡的惨叫声,紧接着所有的鸡都嘶叫起来,声响把大半个夜都撕开了般激烈。同时他闻到了一股强烈的臭味——黄鼠狼,他本能的大叫。
一条如猫般大小的黄鼠狼在他的吆喝下跐溜一下子没影了。他还没反应过来,“咋了咋了,孬东西又来拉鸡了?”老婆子从屋里光着脚就跑出来了(我们那人迷信从来不叫黄鼠狼的名字,怕把它招来了,提起它都叫孬东西)。
“没事了,跑了,跑了,幸亏我听见的早起来把它吓跑了。”明恩跟媳妇说。
“不中,我得查查看少了鸡没。”她瞪着眼光着脚像一个母鸡一样朝鸡架跑去。
“哎呀,幸亏夜里你爹睡觉轻,听见鸡叫就起来了,一只也没少,只是鸡网子被咬了一个大窟窿一只母鸡被拉掉了几根毛,要不夜里咱家的鸡就都被孬东西拉走了,嘿嘿。”一清早她就起来跟媳妇说昨夜的惊险事儿。
莲莲一听皱着眉问:“夜里孬东西进咱家拉鸡了,我咋没听见呢?”
“哎呀,那么大的动静你没听见呐,嘿嘿,你睡觉跟我一样死,嘿嘿嘿。”
“你咋睡觉恁轻咧,我听见声响起来你都把它撵走了,嘿嘿。”老太太一个劲儿的夸老头子救了她家的鸡,而且为她家的鸡大难不死完好无损兴奋个没完没了。
明恩看一眼莲莲,莲莲正皱着眉头苦思冥想,她奇怪又羞愧自己一到了这个家为啥晚上就睡的那么死了。
“莲莲,你夜里没听到鸡叫?”明恩看着她的脸问。
她羞愧的笑笑说:“没有,我啥也没听到,一觉睡到大天明。”
明恩想起昨夜她的狂浪,心又痉挛了一下暗说:她是真发癔症还是假发癔症啊?要是假的没缘由啊,要是真的可这样发癔症也太可怕了啊!万一传出去还不被人笑话死啊,他害怕的叹息着。
“玉杰这个熊孩子也不来封信,走了都一个多月了。”他突然骂起了儿子。
莲莲的脸马上红了,眼里噙着泪呼呼的往嘴里扒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