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狗尾巴草

“他不要我们了,他不要我们了。”

那一天,她抱着我,只会哭着说这句话。

我觉得真是可笑,哭什么?我都还没有哭,什么时候轮到你?

还不是因为你这么脆弱,才会轻易让第三个人介入你们的婚姻。

女人一定要坚强。

男人一定都是人渣。

当我冒出第二个念头的时候,我自己都吓一跳了。

拍了拍胸脯,我自嘲道:“男人都是人渣?陈筱婕呀陈筱婕,你难道这辈子要削发为尼嘛!”

这有什么办法呐,就算男人都是人渣,女人也需要它们啊。

——“呼,这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后来陈筱婕把杀虫药分别给星晴跟半闲服下,三轮便去买水回来给他们清清肚子。

照顾他们忙活了三轮蛮长的时间,直到看见两人的脸色逐渐好转,他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嗯,再过一阵子他们就会将肚子里虫子的尸体给排出体外的了,放心吧。”

“那就好,谢啦!”

“哈哈,你真是搞笑。”陈筱婕的脸自然恐怖,似乎已经无法恢复了。她难以理解地说道:“三轮,明明是我害得你们这样的,为什么你反而要谢我?不觉得很傻吗?”

“嗯...应该不是这么算的吧~你之前害我们,那我就打了你报了仇。现在你又救了我们,所以我就跟你道谢。过去的就在过去解决,现在的就现在道谢。两件事并不冲突啊?”

“哈哈,这是什么歪理。”

“嗯...我三轮记性并不好,别人对我坏,我只能记住三秒。过了这时限我又重新记着别人对我的好坏。”

陈筱婕耸耸肩,说道:“真是个怪人,反正我不能理解。”

“好了,你也不需要理解。咱们还是快点回去吧。”

“好吧,可是我没力气了欸。”陈筱婕站起来,拍拍屁股说道。

三轮目瞪口呆,说道:“你该不会也要我扶着吧?要我一个人背着三个人走路,真当我是大象坐骑呀!”

陈筱婕难看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那倒不用,我自己能走,你扶好他俩就行了。”

“那就好...”三轮顿时觉得她现在笑起来还是挺可爱的嘛。

“你说,回去以后我该怎么办啊。”虽然陈筱婕走在前面,三轮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他从她的语气听出了十分的惶恐。

试想一下一个女生在一夜之后突然容貌全毁,那她周围的人会怎么想,怎么对待她呀。

三轮也觉得很心塞,但还是故作乐观地说道:“哎没事,咱们班的人你也是知道的,什么都不多就奇葩最多。你回去以后跟他们解释一下这是病什么的,他们估计关心了一下就又当没事了。哪里会嫌弃你。”

陈筱婕叹了口气,说道:“谢谢你,安慰我。”

“不客气。”三轮挠了挠头发。

沉默了一下,陈筱婕又开口道:“你说,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是个这么好的奇葩呢?”

“这么好的奇葩?怎么我听着那么别扭。”三轮笑着说道:“我能把它当做是赞美吗?”

“呵呵,当然可以。”其实陈筱婕的嗓音很好听,低沉的时候非常有磁性,她说道:“三轮,你让我明白,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怪人,所有男人都是人渣。谢谢你。”

“呃...总觉得很不好意思。”虽然嘴上这么说,其实三轮心里已经笑开了花。

觉得这样的三轮也很有趣,陈筱婕轻轻笑了两声,然后继续随着缓慢的步伐追忆道:“在一个月前,我爸就给我妈提出了离婚了。但我妈那时候死活不肯,我老爸一时之间也没辙。”

三轮并没有讲话,安静地听着。

“那时候我还天真地以为,老爸只是在开玩笑而已。他明明那么爱我们,怎么会就这么抛弃我们呢?后来我发现我真的太天真了。”

“我妈苦苦纠缠了那么久,最后老爸还是狠心地甩下了我们去了另一个家庭。那时候我妈抱着我一直哭,但我却没哭。我觉得很可悲更可笑,这样的男人,你为他哭什么?值得吗?有用吗?”

“更好笑的是,她居然告诉我其实她早就猜到老爸在外面已经有一个家了,而且还有了很久。但她就是不肯戳破那层纸,非得等到自己人老珠黄,失去了一切的时候才来被抛弃。”

“她真的是太傻了,一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女人。于是我那时候就暗自告诉自己,要做一个无情的女人。我一定要坚强,要独立,男人都是不可靠的人渣。我想要过得好,就必须不依赖任何人,靠自己去打拼。”

“而就在这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男人,他说了一些话,我突然感觉自己的内心就变了。”

三轮开始注意起来,心想果然还有一个幕后黑手在操纵着这一切,他说道:“那个男人,是什么样的?”

“嗯....那天他披着全身的黑袍,看上去很诡异。而且他似乎有些什么能力,好像通过一个动作几句话,就能把我内心里的黑暗面放大好多倍,还让我有了能控制虫子的能力。”

三轮立刻就想到了之前遇到的矛嗣,他也是披着个黑袍,看上去十分诡异的男人。

他开始沉思,觉得这两个人,还有一开始那个叫金钟的肌肉男,很有可能都是同一个组织的。他们过来抢三轮的星空法则第三诀,很有可能是那个组织给他们下达的任务。

“果然是这样,我就知道明明只是个跟我同班的女孩,不可能会突然变成这样的。而且,”三轮朝筱婕粲然一笑说道:“像你这么坚强的男人婆,就更不可能因为一点事情就袭击我们。”

“你真是温柔。”筱婕说道:“这是你身上很难得的优点,希望你能一直保持下去。”

“什么嘛,说得好像我就没有其他优点了似的。”

“哈哈,那我可就没说什么了。”陈筱婕突然不再往前走,她说道:“等星晴跟半闲醒了以后,你帮我向他们说一声对不起。”

“嗯?那倒是没问题。”

“嗯,然后你再帮我告诉我妈,不要再伤心了,生活还得继续,拜托你坚强点,别让女儿失望。”

“你这是在干嘛啊?给我交代这些干嘛?”

筱婕没有回答他,继续自说自话般安排道:“然后你再去找一个比较安静的地方,把关于我的身份资料还有收藏的东西都烧了吧。希望它们能像清明节的祭拜物一般,回到我的手上。”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三轮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筱婕捋起自己的衣袖,举在面前,说道:“那些虫子的腐蚀已经侵害到这里了。我可能回不去了。”

“别傻了,筱婕!”三轮焦急地说道:“我们这还没回去,你怎么知道结果如何啊?快点回去找医生,说不定你还有救啊!”

筱婕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谢谢你。但我知道自己的事情,我的心脏,似乎已经被蚕食了一半了。”

她就那么站在路的中间,两边是随着风轻轻摆动的狗尾巴草。她语气平静,似乎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但三轮可不会像她一样平静。他二话不说上前想拉住陈筱婕的手,一边说道:“我不管,总之你先跟我回学农基地看医生!”

扒拉一声,三轮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一握住陈筱婕的手腕,她的手就从用力处朝两边崩塌,只留下灰黑色的灰烬物舒舒然飘落到地上。

“看吧!你就相信我一次吧。”

看着她平静的模样,三轮觉得好不甘心,说道:“我不信!我相信一定还有方法救你的!对了,我有陨落星诀,那时候我脑袋被打爆了还不是被救了回来,你一定也可以救过来的!”

她笑着摇摇头说道:“三轮呀三轮,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呢?我明明是你在八班最讨厌的一个女生。我明明不久前才陷害了你们。我明明,不是一个值得被爱的女孩。”

“闭嘴!”三轮咬着牙吼道:“你等着,我一定会救你的!这世界上就没有人不值得被爱!你只是还没遇到爱你的人,或者他们一直在你身边,但你却没发现而已!”

陈筱婕闭上了眼睛,眼泪从睫毛划下脸庞。她说道:“谢谢你,三轮。原来老天对我不薄,在我离开之前,还能让我知道,这世界上原来还有关心我,爱我的人在的。”

就在三轮还冥思苦想,想方设法想要治疗陈筱婕的过程中,她的四肢已经逐渐地普通堆积的火山灰被风吹过一般不停地散落,散落在周围那些狗尾巴草的绒毛上面。

“你还是带着他们回去吧,我已经不行了。”她轻声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双手都湮灭成灰烬了。

三轮有些无助地蹲了下来,双手遮着脸庞尽力思考。

“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掉!”

“真的足够了,三轮。”陈筱婕轻轻地走向三轮,在他面前蹲了下来,说道:“快看,我现在不是挺平静的吗?我并没有遗憾呀。”

三轮放下双手,看着筱婕的双眼开始模糊。

陈筱婕的脸上那些腐烂开始脱落,原本的容貌似乎在其中若隐若现。

她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住了三轮。

“因为你,我这一生到最后还是没有白活。谢谢你,三轮。”

她全身随着与三轮的接触而轻易溃散,灰飞烟灭的一块块碎片在风中轻轻地往空中飘舞,如同一双飞向天堂的翅膀。

三轮呆滞地看着天空,他还是不能接受一位老同学消失了的事实。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空下响起一串疯狂的吼声,三轮在狗尾巴草的一片片浪花里头沉沦。

我们都是狗尾巴草,或许出身都很卑微;或许长得都不如鲜花好看,不如大树挺拔。

但我们就是要那么顽强地活着,骄傲地活着,一大片一起飘摇地活着。

然后要是某一天,我先于你枯萎在这片大地上。我还可以笑着,看着你哭着,悄悄地化作地底下的养分,推动着你继续成长。

陈筱婕仿佛还静静地蹲在三轮身边,看着流泪流得撕心裂肺的他,轻声细语——

三轮,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