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听见春天

一个中年男子坐在一副国际象棋棋盘前,一个人同时操纵着黑白两色的棋子。

他拿起一只黑色步兵,放在掌心当中思考着落点。突然那棋子发出脆弱的声音,在他的手中碎成了几块。

他有些讶异地看着这棋子的碎片,说道:“输了?”

想了想以后,他把棋子抛到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一脸无所谓地说道:“一个棋子而已,没了再找就行了。”

他看着棋盘继续沉思,操纵着棋盘上所有的棋子。他就是这盘棋子的神,一个冷漠的神。

——“你...就是三轮的监护人是吧?”护士小婷打量着薄素,目光中带着怀疑。谁能想到,看上去她只是身材娇小的女人,但昨晚就是她一人独自将三个受伤的年轻人搬来医院的。

“是啊,怎么,你还不相信?难道我看起来太年轻了?”薄素一脸淡然地回答。

“那倒不是。”小婷耸了耸肩,心想三轮的老妈怎么这么自恋。呀不过说实话,她看上去真的好年轻,应该都三十多四十岁的人了吧,怎么连鱼尾纹都不多,她是怎么保养的,好想问一下!

薄素看到她在发呆,忍不住咳嗽几声打断她,说道:“咳咳,请问我家孩子的伤势怎样?”

“哦,对了!”小婷想起这个,也连忙收拾心情,回答道:“三轮他没什么大的问题,身上多处有淤痕,但都是过一段时间就会自行痊愈的了。”

“嗯,那就好。”

“而且,三轮这小子可能还在发育阶段,新陈代谢都很快,伤势恢复起来也比平常人快很多呢。所以您就不用担心了。”小婷补充道。

薄素挑了挑眉,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说起这个小婷就有些不满了,她瞥了薄素一眼说道:“一个月见了三次,再怎么说也会有印象了吧。说实话,要是他的监护人有好好的照顾自家孩子,或许我也不用两个月内就和他见面三次了。”

薄素笑了笑,没有反驳。

小婷认为她是不思悔过,于是继续说道:“三轮他其实是个挺好的孩子,虽然有些调皮话有点多,但我知道那些肯定都是为了掩饰内心的寂寞。要是他的家长有对他多一点的关心,他一定能成为很出色的一个人!”

“看来你挺看好他的嘛。”薄素调侃道。

小婷脸一红,说道:“我只是在说实话!试问一个会每天给医院院子的花草浇水,给重症室的老奶奶讲故事的孩子,能坏到哪里去?相信我,他一定会成为很出色的一个人!”

薄素低头笑了起来,说道:“抱歉,我没忍住。这不是在嘲笑你,我是太开心了而已。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我家儿子会成为很出色的一个人呢,还重复了一遍。”

小婷也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失态,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

薄素笑够以后,摆摆手说道:“好了好了,总之是谢谢你了小丫头。话说回来,其他人的情况呢?梁半闲怎么样?”

“好久没人叫我小丫头了...”小婷低声嘟囔了一句,才回答道:“其他人也还好,星晴只是跟之前一样的轻微脑震荡,多休息就能恢复过来了吧。而梁半闲的主要伤势都在脸部,只要好好治疗的话一个月内就能拆纱布了。他的家人也承诺会每天过来照顾他,应该不用太担心。”

“嗯,那就好。”薄素点点头,松了口气。

“那我先去426病房了。”

薄素目视小婷走进隔壁的病房,才推开门走进三轮所在的病房,他仍在沉睡。她走到他的病床前,温柔地笑了起来。

“知道吗,小轮,刚刚护士姐姐表扬你咯,说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出色的人。谁能想到,你曾经是那个样子的呢?”

“咳咳,这里是...哪里?”打断薄素自言自语地是刚醒过来的星晴,因为昨晚她很早就陷入了沉睡,所以对于后面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并不清楚。

薄素站起来坐到星晴的面前解释道:“这里是医院,我是三轮的母亲,你叫我薄素阿姨就好了。”

“哦,阿姨你好。”星晴因为刚醒,意识还有些不清晰:“敌人呢?比,娜娜,古,都怎么样了?半闲怎么样了,金钟大叔呢?”

薄素笑着安慰道:“放心吧,敌人都被打败了。他们都没事,你看,三轮就睡在你隔壁呢。”

“哦,那就好...”星晴松了口气。然后她看着墙壁发呆了将近半分钟,突然想起了什么,表情变得非常夸张的惊讶:“阿姨...你...你怎么知道敌人的事?!”

薄素觉得这女孩真是特别可爱,说道:“我当然知道啦,你们战斗的所有细节我都一清二楚。而且,最后还是我帮你们干掉娜娜的。”

星晴张大了嘴巴,不可思议的心情显而易见:“三轮可没跟我提过他有这么厉害的母亲啊...”

薄素笑着说道:“他比较笨,被我骗了好多年了。”

说罢她看向三轮,补充了一句:“跟他老爸一模一样。”

——三轮感觉自己身处一片混沌当中,周围的颜色有些混乱,有鲜血一般的赤红,有蜂蜜一般的金黄,剩下的是一大片的漆黑。它们混淆在一起,像是将三轮抛到了百慕大三角的中心,一个个的浑浊漩涡让他精神都快要崩溃了。

谁来,谁来救救我?好难受......三轮蜷缩着身体,双手抱着脑袋,内心既害怕又痛苦。

“呵呵,哈哈哈,嘿嘿...”

突然周围想起了一片的笑声,它们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让人怀念。三轮抬起头,开始分辨那些笑声的来源。嗯...这把笑声怎么这么好听,对了,浮生的。还有一个同样好听的欸,那应该是星晴的了吧。哦?怎么还有一把...这放荡不羁的感觉似曾相识啊...

三轮突然想到了,啊啊啊,是他老妈的!

“哇哇哇!老妈!我没赖床你别打我!”三轮一个挣扎从床上弹了起来,然后在惊恐的心情下看到老妈,星晴,浮生跟半闲一同看着自己。

三轮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道:“抱歉,刚刚我做噩梦了。”

这下薄素就不乐意了,她叉起腰说道:“喂三轮!你跟我解释一下,我老妈在你的噩梦里是个什么形象?嗯?”

“灭世大魔王!”三轮不假思索地就脱口而出。然后他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知道自己祸从口出了...于是在医院的427病房里头,便传出了一阵幸灾乐祸的笑声,以及三轮可怜的惨叫声。

一暮年老人推着自己的老伴在医院的花园里漫步,原本荒废了的花草在三轮的前两次入院时,天天跑来的浇灌下又重新焕发了生机。

双目因为白内障而失明的老奶奶坐在轮椅上,感受着和睦的阳光带来的温暖,耳中传来小鸟叽叽喳喳的歌声,其中还混杂着某个病房传来的噪音。她仰望蓝天,笑着说道:

“呀,看来春天要来了。”

春暖花开,候鸟南归,欢声笑语。

我们听见了春天。

——“我说老妈,你就不跟我解释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吗?这,这都是怎么一回事啊?”在休养了几天以后,三轮总算是回到了家里。

他感觉老妈一定跟最近发生的事情很有关系,他的好奇心已经膨胀到了不畏惧老妈的强权的地步了。

老妈瞥了他一眼说道:“我都说了不知道了,你怎么那么烦!男人不能这么刨根问底知道吗?”

“可是...那至少你跟我解释一下娜娜最后是怎么被你赶跑的吧?”

“那个啊,”薄素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我就说跟她聊了些人生大道理,还有创业致富的法门什么的。后来她感觉醍醐灌顶,就放弃来抢我家的东西,跑去创业了。”

“纳尼?!!”三轮无语,这也行?

可是他横看竖看,老妈说这些的时候眼神没有躲闪,耳朵没有变红,就差凑上去听一下她心跳有没有变快了——这件事他可不敢做。

于是最后他只能得出一个推测,要不他老妈就是有当邪教教主潜质的超级大演说家,要不就是万年修炼成精的老妖,不然怎么可能骗得了冰雪聪明的三轮呢?

呵呵,总之薄素在内心就是偷着乐,心想自家儿子真是蠢到一个地步了,这都能被骗到。

“哎好了好了,快去上课吧小崽子!”薄素将书包一把扔到三轮怀里,不耐烦地赶他去学校。

“好吧,星晴,咱们走吧。”明明得出了答案,但不知为何三轮总觉得自己的好奇心完全没有得到满足。但迫于老妈的威慑力,他还是垂头丧气地叫上星晴出了门。

金钟收拾好碗筷以后来到薄素身边,跟她一起目送三轮的离开。他恭谨地问道:“为什么不告诉少爷真相?”

“还没到时候。”薄素环抱双手靠着门边,说道:“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吧?”

“嗯?看出来什么了?”

“他只是个平凡的高中生,思维行动等各方面都还是停留在正常人的道德层面上。所以他才会那么容易被蛊惑,被动摇。”

“可是...可是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难道就放任着少爷自己面对那些问题吗?”

“当然不是。”薄素叹了口气说道:“你说的没错,最好的做法,应该是马上给他地狱式的训练,让他快速成长起来。但我也只是个女人啊,哪有女人不想要自己的儿子少吃点苦的呢?”

她眼睛还定格在三轮消失的街口,说道:“至少,让他再过一阵子这么平安的日子吧,有什么事我会帮他顶着。”

“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尽管吩咐吧,主人!”金钟低下头,内心充满尊敬之情。

薄素点了点头,补充道:“对了,在我儿子面前你别叫我主人啊,会引起怀疑的。虽然那家伙神经有些粗...”

“啊?那我要叫你什么才好呀?”

“唔...叫我女王大人!”

“噢噢...是的,女王大人!”

“....好吧我开玩笑的,你还是叫我总经理大人吧,简称总经理。”

“啊?为什么啊女王大人,我们又没有开公司,叫总经理不会怪怪的吗?”

“蠢呀你,你不会假装是开公司的吗,你就是我请来的保镖,派来保护我儿子的。嗯,就这样。”

“好吧,女王大人!”

“嗯?!”

“噢噢抱歉女王大人,是总经理大人!”

“......”

——“早上好~”浮生悄悄跑到三轮左侧,拍了拍他的右肩。三轮很配合地把脑袋转向了右边,于是就看到星晴忍不住露出的甜美笑容。

于是他恼羞成怒地转向左边,向浮生埋怨道:“我说浮生,这么幼稚的把戏就不要拿出来丢脸了好不好!”

浮生戏谑地笑道:“就是啊,这么幼稚的把戏也还是有人中招,真是太丢脸了~”

“哼!我这是配合你而已。”三轮完全不知道丑字怎么写,这借口找起来丝毫没有心虚的感觉。

“话说回来,半闲再过一个星期才能出院啊,真是无聊。”三轮把手背到脑后,叹着气说道。

“没关系啦,咱们多点去探望他呗。”浮生轻笑,接着又突然变得很严肃地盯着三轮说道:“但是下次一定要带上我,无论是什么事情!”

三轮被盯得有些不自在,眼睛瞟向其他地方,低声嗯了一下。她这才放过三轮,跑到另一边挽起星晴的手,聊起女孩子之间的话题。

他叹了口气,心里祈祷着不要再有下次这样的事情发生了,更不希望再把半闲浮生卷进来。虽然浮生从没过问每一次让他们受伤的缘由,但三轮知道,她心里其实是很在意的。只是比起这个,她更希望大家最后都能平安无事,无忧无虑地在一起。

突然他脚步顿住了,原来是看到站在校门口“守株待兔”的王磊。想起几天前老妈告诉他的事情他就觉得头疼。

看到三轮走过来,王磊气冲冲地走上来拽住三轮的衣领说道:“三轮!我等你很久了!你告诉我,我们什么仇什么怨,你为什么要把我灌醉陷害我!你知不知道我爸妈差点把我宰了送去猪肉检疫站去了呀!”

“呃...不是吧,这么夸张...”三轮有些无语,心想这实在不能怪他呀,说起来王磊还应该感谢三轮救了他一命呢,不过那段时间他的记忆估计都是空白的。

他所知道的,应该是三轮老妈将他送回到他家,以及老妈跟王磊爸妈解释说,王磊这小子因为失恋昨晚跑去三轮家喝酒,喝了个烂醉以后就在他家里借宿了一晚。

于是他老爸老妈在不停地跟薄素道歉以后,就把家中的传家之宝——王家特制鸡毛掸子拿了出来。至于结果嘛,看王磊现在那副苦逼的表情就能略知一二了。

“什么这么夸张!这还是我语文不好说出来的朴素版本,真实情况可比这个惨多了!!总而言之,三轮我告诉你,你今天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就跟你没完!”

“哎有话好好说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浮生在一旁急忙劝说,星晴也有些不知所措地忙来忙去。

“铃铃铃铃....”这时候解救了三轮的是校园内响起的上课铃声,王磊愣了愣,马上扔下三轮就往校门内跑,只留下一句话:“哼,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这次先放过你,我下次再找你算账!”

“这家伙...”三轮被他搞得一身狼狈,只好朝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泄气。

“三轮你还在干嘛!要被保安抓住摘校卡吗?还不快进来!”这时三轮才发现浮生跟星晴都已经一溜烟跑进了校门,连忙夹起尾巴边跑边喊道:“哇你们等等我啊~”

一众压哨的学生像是一群被放羊男孩的哨声驱赶的羊群,一拥而上地跑进校园内,这已经是学校里每天清晨习以为常的一道风景。

校内放起了早读前的小广播:“元旦结束以后,咱们南方的天气也逐渐转暖了。湛蓝的天空里能看到越来越多的南归候鸟。我们可以听着,它们围绕明媚的阳光热烈的歌唱。”

“我们可以听见,春天的脚步缓缓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