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纠结人生赋予你的

夕阳向大地洒下金辉,整个古城都仿佛披上了一层蝉翼般的金纱,大地也似蒙上了神秘的、浓厚的色彩。被夕阳渲染得一片金茫茫的天边,漂浮着一团团晚霞,晚霞如血,就仿佛此刻我胸中喷薄的熊熊怒火,炽烈浓郁,消散不开。

毫无疑问,这白城是卑鄙的,是阴险的,是狡猾的,是让我们这三人小队伍咬牙切齿痛恨的存在。然而现在,这白城却坦然自若在我们三人面前,使了一套拳法。

但见他出拳快速、目光迅捷又灵敏,招式的一来一往间如箭离弦、时而飘然若仙、时而龙腾虎跃、时而矫激奇诡、时而饿虎扑食。都言: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在场的另外三人无疑都没有这方面的武学造诣,却也是看得目瞪口呆,尤其是我,浑然不敢相信如此行事做派的渣滓,还可以舞弄出这等惊世绝学般的武艺。

这白城,边舞弄得虎虎生风,边高声讲解道:“打拳不溜腿,必是冒失鬼。溜腿,就是踢腿,是武术的基本功之一。这腿,可是全身的支柱,务必根基牢固,根基不稳,重心不稳,武术就没有练到家。”

随着讲解,一腿直立,另一腿以髋关节为轴,依靠大腿肌群和髋骨肌的收缩,腿部徐抬,用力向前踢出,腰部发力,扭胯转臀,以股际之于四方。

再看我们都望得痴了,愈发得意起来,存心想秀上一番,就又道:“这武术,讲究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手是两扇门,全靠腿打人。还要拳如流星,眼似电。内外合一,形神兼备!”

如此滔滔不绝喊了一大串听起来气势颇足的术语之后,却是又把眼神瞄向了我,下巴一抬,一副:我这么牛,你怕还是不怕的模样。

我那本来满怀怒火正待没处发作,看他一番献艺后更是又惊又气又无奈,心中当然越发不服气了。特么的,老子当然不怕!你武术学得好,拳脚抡得好又怎么样?人品不行,就像你自己话里那般:打拳不溜腿那是一样儿的,还不是块渣!

我正自气得用巴不得是杀人光线的眼神恶狠狠瞪着这白城呢,便宜师父倒是又开口了,伸手招呼这耍了一通拳,浑身正冒着一层薄汗的白城过去坐下歇息。

而在白城背转身,再次打算坐起的时候,便宜师父却是趁机望向了我,目光坚毅,满脸的不容置疑,随后又有些犹疑,眼神也虚浮了一下,望向我的眼神又多了些许祈求,然后重重地一点头之后,迅速回过头去,面对白城,换上一脸真诚谦和的微笑。

我顿时愣住了,便宜师父的眼神传递了太多的内容:他说,一会儿会有逃跑的机会,切记,无论如何都要把握机会,不可再意气用事!他却还想说,一会如若真能成功逃脱,请务必记得要带上笑笑……

我心内一疼,师父啊师父,你还是不够懂我,我九州狂龙虽然各种怂孬,这抛弃兄弟的事情,却是怎么也做不出来的!更遑论笑笑又身受重伤,毫无行动能力,我不想法儿救他,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笑笑被这阴险的白城折磨致死吗?

“这位仁兄果然武艺精湛,实属不虚啊。却是不知道仁兄这一身武艺,是从何而来?看这一招一式都颇有造诣,怕是不下个十几年的水磨功夫,都练不出来这等身手呢。”便宜师父语调依然平缓。

我虽然看不到说这番话时候,便宜师父的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却是很明白这便宜师父一定有着不下于我的波澜起伏的内心。笑笑生死未卜,我的冰冻状态不知何时可解,这白城更是教人琢磨不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暴起伤人。

仔细瞧,便宜师父那负在背后的一双手都攥成了拳头,紧紧的,青筋、血管都暴起,连那指节都泛了白。

“啊,要说这功夫,那确实,何止汗滴如雨可以形容啊。”这白城盘腿坐起,仰头望着西方那缓缓残落的夕阳,陷入了那悠悠往事之中。

“我出生的地方,那可是在北方的一个山窝窝小村庄里。”这白城缓缓道来,似是要同我们这一群已然和他不共戴天的仇敌剖解他的过往。

“我父母都是庄稼汉,贫困却满足。只有我爷爷,由于出生在战乱年代,投身了那革命洪潮中,习得了一些把式,也混得了微末的小队长的官职,在那小山沟子里的人看来,也算的是衣锦还乡了。”白城那起先笑起来令人不寒而栗的音调,在讲述起他的爷爷来,竟也是充满了柔情。

“我父亲从小体质孱弱,爷爷不喜他男子汉却负不起那十斤米,对他颇为看不上眼,膝下兄弟4人,竟然只有父亲不得待见,临到三十了,才娶了个婆娘,生下了我。”讲到此处,许是有些伤感,这白城停了话,把头垂下顿了一顿,然后才抬头继续讲起。

“爷爷看我是习武的苗子,心内欢喜。我于是就早早离了家,和爷爷同住,三岁学诗,五岁开始习武。到我出生的时候啊,破四旧都已然过去了不知道多少年月,这改革开放的春风早就吹遍了大江南北。像爷爷这样曾经的小队长,早已不是村民心目中的楷模了。爷爷年岁渐长,也就和普通乡民一般,靠着那村里给的养老金和4个儿子的补贴勉强度日。”听得出,对于如此艰辛养育着自己的爷爷,这白城还是颇为感怀。

而我,也是在再次返回这游戏世界之后第一次听到玩家讲述在现实世界里的人情冷暖,心中也略有伤神。

“也许是命运垂怜,我作为爷爷的掌中乖孙,天赋格外高,一年年研习下来,武艺越发精进,学习也格外好,头脑很灵光。就这样一路顺风顺水,到了高考的时候,更是一举夺得了我们乡镇第一名的好成绩,成了这名副其实的‘高考状元’。”这白城讲述到这里,语气却又开始冰冷起来,没有了情绪的传递,仿佛在讲述着别人的故事。

“那个时候,正是全国高考压力最大的时候,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有多少青稚的学子彻夜苦读,熬心伤神,背负着全家人的希翼努力奋斗,背后也会有多少失落孤寂,不得其法也看不到希望的家长在暗自伤神。我们小小山村出了我这个‘高考状元’更是令大家欢喜非常。这样风声传得极快,很快,发展得很好的县城里就有了一个穿着打扮都像是老板模样的人,过来找爷爷。”冷冰冰的声音,传递着说话人的内心。

看来,这后面,应该是一个很不幸的故事。我心里暗想。这白城看起来年岁虽然和我相仿,自始至终却一直散发着那阴森寒冷、孤傲非常的气息,这种气息,完全不可能是在爷爷这样倾心陪伴之下的人才会有的。这残酷的现实世界,到底给了他怎样的打击和熬炼,这纠结人生,到底赋予了他怎样的性情?

果然,在又一次停顿之后,这白城又缓缓地、用那冷漠且沙哑的声音继续讲述道:“那个人,给爷爷说,会让我受到无数人的追捧和爱戴,会让我去上那最好的学校,获得最高级的待遇,会保我一辈子衣食无忧。爷爷年轻时候便是在江湖漂泊,刀头舔血的日子他过了半辈子,没有多少文化,却有的是江湖豪情。他知道我将要过上好日子了,心中自然是欢喜又骄傲的。他认为这就是我最大的际遇,最好的出路,于是他毫不犹疑就签下了自己的大名,在一堆他看不懂的文件上。”

又一次的停顿来临,原本只是表面上很和谐闲唠家常的气氛也在一次次停顿中渐渐变了味道。萧杀的,仿佛黑云压城城欲摧一般的气氛从这白城身上散发出来,令人屏气慑息。我看见便宜师父用他人不易察觉的轻微动作,伸出手,缓缓地,接近着他放在身边不远处的那柄弓箭。

“哈哈哈,所以,所以我好像本来应该过着舒适无比的生活才对呢。所以,我爷爷也应该跟着我享福,安度他的晚年才对呢。按照剧情,这接下来不是应该这么演吗?”这白城在这种气氛之下,却是不怒反笑,那阴森似夜枭般的笑声再次响起。我瞧见他张开双臂,仰天大笑的模样,心中震惊不已。

操,这家伙可千万别在这时候发了狂啊,再等上一等,老子这身上的冰晶状态就有可能快解除了啊。

便宜师父终于摸到了他的弓箭,起身迅速几个弹跳,再一次立在了我和笑笑身前,紧紧盯着这白城的一举一动。口中却依然在努力劝道:“仁兄可是有什么苦衷?”

“苦衷?哈哈哈哈,苦衷?我有什么苦衷?”这白城也缓缓站起,边嘴里声声念念,边转过身来。

那一瞬间,我以为,我看到了来自地狱之中的修罗鬼煞。那通红的,仿佛喷出炙热焰火的凌冽眼神,让这白城看起来仿佛一头随时要暴起伤人的凶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