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一拳三气

场中的形势竟然诡异至斯。

小礼儿不要命的扎起马步,听任刀身几乎全部穿过其身体。竟然没死!

沈昭义面对荆出渔重磅一掌,竟也不退不避,硬生生挨上去。竟然也没死!

小礼儿和沈昭义还没死,因为他们还有未完成的事情,他们不甘闭眼!他们强撑着不倒,此刻支撑着他们俩的完全就是一个信念。

要知濒死之人,心中便只剩了一个信念,都会被激发出无穷潜力,可以达到力量巅峰!

荆出渔忽然有种不祥的感觉。

小礼儿动了,他的双手抓住了荆出渔握剑的右手。

沈昭义也动了,他的双手紧紧地包住了荆出渔的左拳。

荆出渔大喝一声,想要挣脱,纵是他内劲远胜小礼儿和沈昭义,竟然摆脱不得!

西首闭目养神的老汉忽的睁开双眼,一眼望去,场中形势一目了然,老汉暗叹口气,右手一挥,酒杯便飞了出去。

酒杯飞速、极速,但仍旧没有剑迅速!

电光石火间,流光剑势倒映入荆出渔的眼帘。

酒杯击向了霍展白的右臂,”咯噔“,霍展白的右臂骨折了。剑第三次脱手。

西首老汉摇了摇头,竟又喝起酒来。

荆出渔向后仰倒下去,没了呼吸。双眼里满是不甘,如同刚刚同样命丧霍展白流光剑势下的东首青年人。

荆出渔死了!

荆出渔竟然死了!

名动江湖十多年,堂堂军廷十六人王之一、名列江湖十大名刀的“摧心掌”荆出渔死了!

竟然死在了两个武功微薄的少年人和一身重伤的霍展白手中。

此战后,霍展白、沈昭义、小礼儿必将名动江湖。但只怕,他们与军廷的仇怨,也就此结下,从此不死不休!

荆出渔身死,小礼儿和沈昭义立时没了精神支柱,霎那间浑身巨痛传来,两人的双手却没了感觉。

小礼儿失血过多,面色苍白,刀身仍横亘在其右胸,摇摇欲坠。

沈昭义只觉大脑一片黑,浑身飘飘,终于站立不住,倒地而去。

霍展白左掌已废,右臂骨折,胸口重创,但他没有倒!

他不能倒!

他尚可一战!

因为他倒了,小礼儿三人就完了,他们四人就都没了活路。

霍展白左手搭上右臂,微一用力,便接上了错骨,只是右臂得好一会儿不可妄动了。

霍展白暗自凝聚被打散的真气,调理周身经脉,努力将全身状态调到最好。

因为他知道,接下来,西首的枯瘦老汉要出手了。

霍展白从身上拿出一个小瓷瓶,里面是庐州霍家特配的小还丹,对于他这个级数的高手而言,小还丹已无明显辅助功效,但对于尚未窥探内家真气门径的小礼儿和沈昭义来说,可就是金丹良药了。

沈昭义已是奄奄一息了,霍展白赶忙给沈昭义喂了两颗小还丹,其右臂不可发力,只能用左手化真气于沈昭义体内,替其疗伤,不一会儿沈昭义悠然转醒,浑身虽既疼痛又像散架了一般却觉五脏六腑不再那么烧心,经脉也有说不出的舒泰之感。

霍展白身体微微晃了下,长出一口气,连番苦战已然耗费其大量真气,现下又给沈昭义疗伤,体内顿觉亏空巨大。

沈昭义看在眼里,道:“多谢霍大哥。霍大哥又救了我一命。小弟真不知该何以为报了。”

“若非你和小礼儿兄弟舍命相搏,我已命丧荆出渔刀下。你们两个对自己可真够狠的。”霍展白又道:“我们经此患难,生死与共,从此便以兄弟相称,以后便不要说什么谢不谢的了。”

沈昭义非矫情做作之人,闻言便道:“好,霍大哥。”

霍展白和沈昭义来到小礼儿身畔,沈昭义邹眉道:“霍大哥,小礼儿怎么样了?这刀为何不拔出来?

霍展白道:“我方才探过小礼儿的身子,却发现他体内自有一股真气流转不息,自动为其愈合受损经脉、伤口,所以便没急着拔出剑身,我打算等其自己愈合完毕之时,再拔出刀身,那时他收到的创伤会减到最小。”

“小礼儿体内竟有流转不息的真气为其疗伤?!这么神奇,怎的小礼儿从来没说起过?霍大哥,小礼儿体内的真气是怎么回事?”沈昭义奇道。

霍展白沉吟道:“我也看不明白,小礼儿体内的体内真气圆润饱满、浑厚刚阳,却又谦和大度,我探入真气到他体内,竟顺畅自然,没有受到排斥,走一个周天便被小礼儿体内的那股真气吸收进去了。只怕这股真气,小礼儿自己也不知道。”

霍展白再次探入真气查看,道:“受损经脉已然无碍了。现在可以断刀了。”

霍展白暗提真气,一掌削向靠近小礼儿受创胸口的刀身,刀应声而断,只引起了及其小的震动。

沈昭义不由赞道:“好掌法!”

霍展白道:“庐州霍家绝技有三,落英掌法、扫叶腿法、铁扇武法。排在首位的便是落英掌法。我刚刚使的便是落英掌法中的一式。淮南西路八州总捕头霍正的拿手绝技便是落英掌法。”

霍展白一句不提自己,看来是真的要离开霍家这个名利圈了。

既切断一端,霍展白一掌拍在小礼儿背上,另一端便被震出,带出一溜鲜血。

“———啊”小礼儿也痛醒了过来。

小礼儿第一句话便是:“四哥,霍大哥,你们怎么样了?”

沈昭义拿出金疮药,给小礼儿伤口敷上,道:“霍大哥用真气为我疗伤,我已好了大半。没什么大碍了。”

小礼儿闻言道:“那霍大哥岂不是也为我耗费了大量真气?”小礼儿也是自然知道霍大哥连番苦战也是真气无多了,现下又要为他们俩耗费这么多,实在过意不去。

霍展白道:“我没有用真气为你疗理内伤,你体内有股真气自动在给你愈合受损经脉。”

小礼儿露出诧异之色,正要发问。

霍展白又道:“此间事了,再说这些。现下我们还有强敌未去!”

一战杀青年人,二战杀人王,都是于几不可能之间完成。三人也逐渐有了些自信。

所以,杀死眼前几不可能被杀死的老汉,也绝非不可能之事!

三人望向西首的老汉,竟是无比的战意澎湃!

小礼儿和沈昭义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虽然内伤已好了大半,但却不可再大动干戈,不然旧伤迸发,受损经脉是难以复原了。

霍展白也是强弩之末,连番剧战后又损耗巨大真气帮助沈昭义疗伤,现下身体已是极度亏空。且其右骨折,已不可再用,而左掌又被剑锋尽数刺烂。

但他们三人却尚可一战!

因为他们战气浓烈,战意澎湃。

他们也必须一战!

除非他们愿意妥协。但他们显然不会妥协。

不妥协,就要前进!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此时,场上的人谁也没想到会是现下这么个结局。没想到军廷会损兵折将,其中一人更是十年前便已名列江湖十大名刀之一的军廷十六人王之一的“摧心掌”荆出渔!

此次军廷失利实在是意料之外,军廷并非没有准备充足,甚至可以说是阵容华丽!

毕竟,军廷执法队的对象只是三个没有什么武学底子的弱冠少年,本来东首的青年人完全可以很轻松的解决掉三人,但军廷还是派出了十六人王之一的“摧心掌”荆出渔主持执法,更有西首老汉这样的高人坐镇。雅间里或许有更强大的人物隐匿。

军廷如此稳妥的安排、此番执法队如此强大的实力,其实是在防范应天书院会有所行动。

在执法队从关中出动之日,应天书院收到消息,便立即张榜招徒名单,是在告诉军廷“杀虎五少”是应天书院的弟子,军廷碰不得。但军廷显然不受应天书院的挟制,此番军廷执法队重出江湖的步伐并没有因此而停下,但他们却要布置周详一番,虽说应天书院作为本朝太祖皇帝御封的四大书院之首,应天书院无论是在庙堂之高还是江湖之远,都有着庞大的影响力,但若是此次应天书院要来阻挠军廷执法,只怕没有一个能活着回到应天。

此番,军廷执法重出江湖,动作上说高调,也不高调,因为诸如沧浪剑派的权力核心人物之一的少主万清松显然是事先不知道军廷竟然重出江湖了。但是也不很低调,因为江湖上顶尖的诸如江陵秦氏一般的巨擎势力可都或多或少有了点消息,虽然不明军廷何以会大动干戈,军廷执法重出江湖,但他们都明白,平静五年的江湖,又要从此多事了。

——只是

只是军廷执法队没有料到,小礼儿三人竟会这么命硬。而且半路杀出个平日江湖名气一般般的小捕头霍展白,三人更是合力杀掉了江湖十大名刀一、军廷最年轻的人王,“摧心掌”荆出渔。

荆出渔死的确实憋屈。却不冤屈。

因为他的对手都是不要命的“疯子”,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还有什么比此更可怕,比此更糟糕的情况吗?

所以,他们无惧,他们无忌,他们无敌!便是实远远超出他们的荆出渔也要饮恨剑下。

那么,剩下的西首枯瘦老汉呢?他会是和荆出渔同样的下场吗?

此刻他的敌人们战气浓烈,战意澎湃!

此战后,只怕军廷执法重出江湖的消息会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神州大地,而小礼儿三人、霍展白都必定名声大噪!

这才真的是,一战成名。

除非他们死了。

他们若是死了,便是死前多么轰轰烈烈,死了便是死了,死了便是失败者。没人会去提起失败者。

所以,为挽回名声,军廷现下只有一条路走,也是他们执法队出动的初衷,不计一切代价的杀死小礼儿三人,现下名单上却要又多了一个人,霍展白!

老汉倏地睁开双眼,神光爆射而出,炯炯地盯着三人,道:“很好,三颗很好的苗子,可惜了,哎,可惜了。”

老汉又道:“以我的地位、实力,本不该对你们出手。只是,军命难违!说不得,今日只能留下尔等四人的命了。”

沈昭义嗤笑道:“那个年青人,还有荆出渔,动手前都将我们看做了死人,可现下死的却是他们。”

老汉不再说话,走入场中,一步一步的走向三人。

沈昭义出拳,从左侧攻向老汉。小礼儿也是出拳,从右侧攻向老汉。霍展白左手握剑,中宫直入!

老汉面部古井无波,只出了一只手。

不错,老汉只出了一只手!

面对三个方向的攻击,老汉只出了一只手。

但是在小礼儿眼中,这一拳却是朝着他飞来。沈昭义同样觉得拳是向他击去。霍展白更是觉得,这一拳直冲剑锋砸来!

“砰”,沈昭义走到老汉身前时顿觉一股霸道的拳形劲道随空气袭来,沈昭义的拳还没有碰上老汉,便被虚空拳劲击中,力道之大使得沈昭义倒飞回去,鲜血飞溅,撞碎两张散桌而后撞上栏杆总算止住了去势,没有跌下三楼!沈昭义顿觉五脏六腑又火烧了起来,只怕刚刚初愈的内伤再次迸发。沈昭义试着提力,竟是凝聚不起半分真气了。

这是什么功夫?!

霎时,沈昭义的脑海里想起其先祖万山公手札里的记载,高手到达一定境界,可有“气”蹦出,所谓“气”其实就是每个人自己的劲道,劲道大小视其本身内功修为高低而论,劲道特点则完全是由本身所修心法、武学所决定的。高手之劲道可由心而发,以空气承之,隔空伤敌,功力低者,可隔空寸许,而功力高者,可隔空米远,甚至更长!

是以,便有了“剑气”“刀气”“拳气”“掌气”之说。

击飞沈昭义的同时,竟也有两条虚空拳形分别击向霍展白、小礼儿。竟是一拳化三气!

霍展白连退数步才止住劲道,也是喉咙一甜,张口吐出一口鲜血!

小礼儿被击得撞向雅间的竹墙壁上跌下,狂吐两大口血,一时竟是挣扎不起来了。

只是一招!

西首老汉只用了一招,便尽败三人,而且完全打掉了三人的再战之力!

当实力差距巨大时,任何手段、机关、急智都派不上用场。

三人再次面对必死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