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玉均没挣脱他的手臂,可也没有给他任何回应,除了那些冷冰冰的话:“远道……我再叫你一声远道,我从一开始就有预感,我们之间的路不会那么平静,只是也没想到打击波澜居然是以这种方式到来。”
“我其实很早就动心了。”这句话如果陆玉均在之前告诉宗铎,宗铎恐怕会喜出望外,设什么国舅、齐王这些烦心的事情都不再重要。
可陆玉均说在了现在,这只会让宗铎的心愈发抽痛,痛得他想颤抖,连声音都哑了起来,“为何现在才说?”
陆玉均哂笑,口中弥漫着苦涩的味道,“如果不是现在,我根本不会说。”话到此处,他浑身都透着无力感,五脏六腑都是冷的。
冰冷刺骨。
宗铎有什么理由质疑他为何现在才说?就算他以前说了,难道就不会出现这件事了吗?
陆玉均拢了拢抱着白貂的手臂,让白貂的皮毛贴紧自己,试图从它小小的身子里汲取些温暖。
每呼吸一口气,都像是掺着刀子,一分一寸地割痛他的喉咙,再顺着咽喉撕裂他的腑脏,让他心肺俱裂。
“她不会生下孩子。”宗铎哑着声音做出了他的承诺,孩子怀上了也可以生不下来,只要忍几个月……
陆玉均几乎要笑出声来,这就是宗铎给他的答案?让他看着他成亲,看着他洞房,看着想害死自己成为他的世子妃、甚至怀上他的孩子?!
就算他不顾自己的自尊、为了宗铎把这些都忍下来,又能代表什么?
陆玉均闭着眼,最后问了宗铎一句话:“那你的世子之位呢?”
一个没有子嗣的世子,还会依然是威远侯世子吗?
过了那么久,久到陆玉均觉得自己的心彻底冷了下来,才听见耳边传来一句:“我会解决的。”
解决?陆玉均想笑,可他只觉得扯一下嘴角都没有力气。
千方百计让他爱上他,最后就只给了他一个虚无缥缈的所谓解决……
“出去。”
宗铎僵着身体,没动。
陆玉均咬了咬牙,冷下声音喝道:“出去!”
听到陆玉均冷厉的声音,白貂也扒着他的衣服站了起来,对着宗铎龇牙,想将这个惹陆玉均不开心的人驱赶出去!
宗铎此时什么都无法解释,纵然他解释了,陆玉均也不会听进去。
两个脑子都不够清醒的人越纠缠下去只会让事情更加一塌糊涂。
宗铎直起身,有些不舍地放开了手,放开的时候,指尖还流连在陆玉均的衣衫上,不想离开。
“你走吧。”陆玉均的声音里满是疲惫,他现在没有心力再和宗铎争论下去,他也不想再争论下去。
这根本毫无意义,只会让他的脑子更混乱,让他的伤口、他的心更难受。
宗铎看着他,倒着退向房门,一步一步地挪动,最终还是到了门口。
门被关上了。仿佛时间倒退,宗铎看着陆玉均灯下显得有些黯然的身影在门缝中消失。彻底见不到的那一刻,宗铎觉得自己的心在颤抖。
留在室内的陆玉均听着门关上的声音,睁开了眼睛,眼神却是空洞无比。
房间里那么安静,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满室的孤独和空旷包围着他的心脏、刺痛着他的眼睛,让他觉得那只剩孤零零一个坛子的酒都充满着对他的嘲讽。
猛然挥手按在了酒坛口,手背因发力而惨白,惨白的指节周围透出了猩红,只听“啪嚓!”一声,酒坛应声而碎。
破碎的酒坛划破了陆玉均的手掌,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滴落,混合在哗啦啦四散奔流的酒中,瞬间从鲜红变成了粉色。
陆玉均看着被酒冲淡、逐渐失去颜色的血液,恍然间感悟到无论什么都会淡去。
哪怕是浓烈入骨的感情。
冰冷渗进了骨子里,陆玉均流血的手开始颤抖,他有些想要环抱住自己的身体。
对啊,他怎么忘了,他可是……连亲情都会背叛他的人……
爱情……又怎么会对他忠贞不渝呢?
竟然真的相信了爱情……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那么傻的?
陆玉均觉得身上越来越冷,冷到他连做都坐不住的时候,怀里一个温暖的小身体使劲扒着他的衣服拱来拱去,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空洞的眼神开始聚焦,像是现在才想起白貂还在身边。
如同数九寒天的行人抱紧了暖炉一样,陆玉均紧紧环抱着白貂,拼命想要驱赶自己体内的寒冷。
白貂前所未有地温驯地窝在他怀里,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掌心,就像在告诉陆玉均,他不是孤独一人,还有它陪在身边。
陆玉均隔着袖子摸了摸里面的东西,低头将脸贴在白貂的身上,阖上眸子想着,这件东西就当作送给宗铎的最后一件礼物。
作为……他送给他这一场情爱的答谢……和祭奠。
宗铎走出竹里馆大门的时候,侍从上前来问道:“世子,要不要……”侍从看了眼身后,询问着是否将这里围个水泄不通。
被宗铎阻止,侍从低头退下。宗铎克制着自己回头看一眼那个房间所在窗口的冲动,他担心若是自己再看到陆玉均,会忍不住将人直接带回侯府,甚至冲进皇宫、推翻定下来的婚事。
刚才陆玉均问他世子之位,他……真的想过。若是他身为威远侯世子却无一个亲生子嗣,定然会有不少人以此为筏子,对威远候府这个深受皇帝信任的侯府下绊子。
可他爱陆玉均,也直想和他在一起。为了子嗣而取亲生子,哪怕只是纳妾,他也不愿接受。
他想过很多办法,也想过过继以后宁儿的子嗣,可宁儿还小,过继一事终究太过长远,不能解今日之渴。
宗铎此时的思绪也乱了,一片乱麻中他找不到头和尾,解不开丝丝缠绕成一团的结。
他回到侯府的时候,看着侯府的大门和门上大气磅礴的牌匾,心头突然涌上一丝惶然。
那种感觉告诉他,有什么东西,在他无力挽回的时候,开始流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