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里呆着日常会来报到岑阁老,他看到皇帝那不可描述的笑容的时候,无奈的摸了摸胡子。
帝后恩爱很好,就是一孕傻三年的变成皇帝就有点让他们这些大臣哭笑不得了。
岑阁老躬身道:“老臣参见陛下。”
皇帝满不在意地摆摆手,“阁老起身,朕说过许多次,阁老不必行礼。”
这句岑阁老听了许多遍的话,他个人只当左耳进右耳出,并没有认真听过。
岑阁老行完礼就坐回了椅子上,而那个今天作为皇帝亲自要见的人,正站在御书房中央,对着皇帝跪拜不起。
皇帝看了他半晌,没说让他起身,那人也就老老实实跪着,一动不动。
李明从——或者说李瑞——在芮衡被皇帝彻底拘禁起来之后,李瑞就恢复了原名。
上方就坐着皇帝,原以为自己会心慌意乱的李瑞,此时却心如止水。
也对,他早已不是原来那个一心“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学子县令,而是一个已经一无所求的人。
皇帝终于开口道:“李卿平身吧。”
“谢陛下。”李瑞恭敬起身,看不出往日和芮衡等人混在一起时的半丝骄矜狂傲。
皇帝打量了他几眼,道:“李卿可有想求的奖赏?”
李瑞摇首沉声道:“臣不求奖赏,只求能回到故土。”
皇帝和岑阁老对视一眼,知道李瑞还是没放弃寻死。
岑阁老咳了一声,对李瑞叹息道:“易风,朝中年轻一辈在芮衡这些蠹虫的摧残下十不存一,你就忍心如此离去,不肯还这天下一个清明?”
李瑞默然不语,仿佛没有听见岑阁老的话。
岑阁老知他心死,并没有打算凭着一句话就打消他辞官的念头,“这么多年,陛下待你如何?”
李瑞的身世,从一开始入朝,皇帝就得了消息,岑阁老也知一二。正因如此,李瑞帮助芮城和皇后才会那般轻易,且从来没被芮衡发现过。
芮衡对李瑞有过怀疑,都在暗中被皇帝派人给抹消掉了。
李瑞抿了抿唇角,他作为一个寒窗十载的读书人,如何会没有一个盛世乾坤的向往,只不过这个向往,在他求取的半路上,被人给深深踩进了泥沼里。
岑阁老见他并不是没有松动之意,看向皇帝,见对方点了点头,就道:“易风,陛下知你为人忠孝重情,决定派人帮你将你母亲和妻子的坟茔迁至皇陵附近,你可愿意?”
李瑞眼睛倏地睁大,面上满是难以置信。
皇陵?!
皇帝所选的皇陵,从来都是风水最佳之处,且对整个皇朝的未来都有着不凡的意义。
历来不是没有过得圣恩的臣子被皇帝御批死后可入皇陵陪葬,这可以说是为人臣最高的荣誉了。
可将他一个区区臣子的家人之坟迁至皇陵附近??
哪怕只是附近,都是让人艳羡不已的。
在皇陵附近,使李瑞这个活人面上有光只是其一,还会给已经死去的人以荫庇。
皇陵所在,龙气汇聚,其供奉的好处数之不尽。
李瑞眼眶蓦地就红了起来,喉口发紧到疼痛的地步。
皇帝和岑阁老都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缓和下情绪。
半晌,岑阁老才道:“易风,我记得尊夫人曾经对你说过一个愿望,你,可还记得?”
记得。
李瑞如何会不记得?
夫人和他是青梅竹马,早在李瑞还捧着书苦读时,她就会在一边陪着李瑞,给他磨墨,有时送饭。
知道李瑞勤奋苦学,夫人从来不会在他读书时打扰,只会在一旁静静地陪着。
哪怕李瑞已经成了县令,哪怕怀有身孕,也从来没有改变过这样的陪伴。
李瑞的母亲是个疼儿子的寻常妇人,不求李瑞做多大的官,只希望李瑞能过得好,就总对夫人说,她应该劝李瑞多歇息,不要太劳神。
夫人却是最懂李瑞的。
她也心疼李瑞的辛苦,却从不会在这上面多加劝解,只是在他工作太过疲劳之时,才会让李瑞去休息。
夫人理解李瑞的志向,亲口对他说过,最希望看到一个,有李瑞在其中的,朗朗盛世。
温柔的话语言犹在耳,李瑞眼眶中的眼泪终于垂下。他再一次跪在御书房中,向皇帝深深叩首。
“臣,谢主隆恩。”
如果李瑞是一个尚算幸运的例子,那骆统大概真的需要哭一哭了。
他在陆玉均给他拿回了画像之后,被秦慕辰在一旁玩笑一样说出了姚蕊心如今的身份,心中的悲愤难以言表。
骆统虽不像李瑞那般是个多为民请命的清官,却从不做昏官、贪官所做之恶事。
就随大流得拿着点点冰敬火耗,够吃够喝,再做好分内之事,基本可以说是个不错的好官了。
如果他没被芮衡盯上的话。
骆统如今整日坐在牢房里,双目空洞地握着怀里的画像。
同样是痴情人,他却栽在了情这一字上。
姚蕊心是如何带着柯钦飞千里迢迢遇见骆统的?
这大概还可以问问芮衡。
姚蕊心的姿色绝对是上等,让人一见可以念念不忘那种。
芮衡遇见姚蕊心时未尝没有把她留在身边的打算,只是被姚夫人发现,一状告到了太后那里。
太后大发雷霆,把芮衡好一顿训斥,又拿柯钦飞这个“拖油瓶”念得芮衡耳朵几乎要破掉。
太后再三警告他,纳妾室可以,但是必须是姚夫人同意,而且必须是良家女子。
芮衡受不得太后的责骂,这才放弃了姚蕊心。然后,他转眼就发现了一个骆统。
姚蕊心的作用很大,骆统成功成了芮衡的走狗,而结局却是,骆统从此万劫不复。
在西南的每一天,骆统都在想,姚蕊心过得好不好,想有没有可能姚蕊心还在等他。
连之后怎么劝姚蕊心一个人好好过都想好了,结果人家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骆统突然笑了出来,笑得越来越大声。笑着笑着,就从眼中流出了泪。
眼泪从脸颊滑到嘴里,很咸很涩,但骆统还在笑,只是没了声音。
以骆统犯下的罪责,即便他可以用作证来减刑,最后都脱不开一个流放。而流放途中,是死是活,还要看他的运气。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